夏綾環著寧澈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口,無聲的啜泣起來。寧澈也抱著懷中的女孩,用下巴蹭著她的頭頂,終於也肆無忌憚的落下了淚。
“你怎麼才回來?你怎麼,才回來啊……”
夏綾哭出聲來,手攥成拳頭,胡亂在他身上打著。她好恨他,如果他能快一點,再快一點,薇姨或許還能看到他最後一面。
“喬喬。”
寧澈忍受著落在自己身上的拳頭,卻只是輕柔的拍著夏綾的背,不做任何反抗。可他眼前的光卻越來越暗,終於雙腿一軟,向前栽倒了下去。
“阿澈!阿澈……”
夏綾撐住他的下脅,可是他那麼高,失去意識後又那麼重,她得用盡全力抱住他,才能讓他不會摔下去。
她還不知道,寧澈這一路究竟是怎麼回來的。
從湖廣到京城,將近三千裡路,馬還有輪換,可人卻得不眠不休的日夜趕路。到最後,寧澈的手腳幾乎不聽使喚了,他將自己幹脆綁在了馬背上,靠著一口氣終於進了京。
他先去北安門的靈柩前上了香,而後又折回宮裡來,到現在,再也撐不住了。
夏綾將寧澈扶到了她自己的床上,讓他好好睡上一覺。寧澈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夏綾叫來了何敬,她自己就坐在屋外的臺階上等。內侍們都有千裡眼順風耳,守在門外時一言不發,可一旦聽見屋內有了動靜,立刻備好了熱水和換洗的衣服進去伺候。
寧澈再出來的時候,已換好了一身青灰色的常服,那股從內裡透露出來的貴氣又回到了他身上。他來到夏綾身邊,兩人在簷下宮燈的光亮中並肩而坐,默然無言。
時光確實賦予了他們容顏上的變化。夏綾偏頭看向身邊的少年,他眉目清朗,矯健陽剛,既有著少年人的恣意不羈,又有種位高者的沉穩深邃。
意外的是,寧澈竟也在看著她。
夏綾趕忙收回目光,心中跳的厲害。可好在,身邊人並沒有追問她什麼。
過了很久,寧澈問:“她走之前……有想要見我嗎?”
夏綾不知道該怎樣答他。可這片刻的猶豫,寧澈卻已然全明白了。
“阿澈,薇姨她,想要回家。”
“家?”寧澈迷茫的開口,“浣衣局嗎?”
夏綾忽而意識到,傅薇認知裡的家,和寧澈認知中的家,是不一樣的。
可她還要如何開口,告訴他,他的娘親不喜歡這裡,想要永永遠遠的離開他嗎?夏綾不忍心,在此時再刺他一刀。
寧澈並不知道夏綾此刻心中正在進行怎樣的掙紮。他不想囿於過去的泥淖中無法自拔,更不想將內心深處的失落在她面前表露出來。
他轉了話題:“喬喬,那日後,你怎麼為自己打算?”
有些話在那一瞬間不說,就再難說出口了。
夏綾答:“我已經稟過了張掌印,我能做些針線活,他在針工局給我安排了個差事。不過他說我還可以住在這裡,我自己也暫時不想離開這。”
寧澈想了想:“喬喬,你其實,可以跟我一起到東宮去的。我們還可以跟小時候一樣,一塊吃飯,一塊寫字。我的書房裡有滿滿一面牆的書,你一定會喜歡的。”
夏綾卻搖了搖頭:“不用的阿澈。這樣的日子我過習慣了,東宮的規矩大,我又不是個謹小慎微的人,我怕自己做不好的。”
寧澈脫口想說,誰要你守規矩了?只要有我在,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可他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口。他敏感的意識到,夏綾說的那些話都只是託辭,她並不是怕規矩,而是在同自己劃上一條界限。
寧澈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可也不想強迫她改變意願。他只當夏綾還留戀西五所這間院子,還沒有對突如其來的改變做好準備。
“那好吧,依著你。但喬喬,不論你什麼時候想到東宮來了,我的大門,永遠都為你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