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點頭道:“能看懂一些,但是認不全的。”
“你怎麼,怎麼能看懂倭文的?”
夏綾同他解釋:“你知道,我爹從前就是打倭寇的。小時候家裡有些從東瀛那邊繳過來的東西,我就跟著他認了一些。後來是在行宮,書庫裡有好幾本同東瀛相關的書籍,我閑來好奇,就自己跟著也學了一些。”
寧澈從他書案的暗格裡取出一封信遞給她:“那你看看,這上面的意思你能看得懂嗎?”
夏綾展開信紙,皺著眉仔細看了一陣,頷首說:“大概能看明白個意思。好像是寫這信的人在向收信的人打聽,是否知道一個姓‘平野’的人的下落。但我是根據前後句半猜半蒙出來的,若是要我可丁可卯的譯過來,暫時還做不到。”
“你猜的倒是不錯。”寧澈難掩心底的興奮,“這是北鎮撫司從南邊截獲的往來文書,有倭賊同一些有利益瓜葛的商人暗通款曲。對海那邊的那塊土地,我們的瞭解還是太少了,因此我十分需要身邊有一批能看得懂倭文的人。”
夏綾問:“那這封信你是怎麼譯出來的?”
“還能怎麼譯出來?”寧澈失笑,“這是通倭的罪,傳信的人落在錦衣衛手裡,還怕刑訊不出來?”
“唔,那這效率是低了點……”夏綾插起手臂,“那大燕朝這麼多文官,就沒有個你能用的人了?”
“首先,科舉又不考倭文,所以會的人的確不多。”寧澈說的有些無奈,“其次,這事我也不能大張旗鼓的貼榜招人去?否則,不光是那一堆花花腸子的文官,只怕連海那邊都知道朝廷是怎麼想的了。所以這事還是先得捂著幹,且得是心腹來幹,等時機成熟了,再慢慢往外推。”
夏綾點著下巴想了一會:“阿澈,如果你需要我做什麼的話,我肯定是不遺餘力的。只不過我也是三腳貓的功夫,就怕誤了你的事。我倒是可以現在就上手學,但肯定也是需要時間的。”
“喬喬,你先不用太緊張。楊閣老倒是給我薦了個人,但此人現在還在地方上任職,最快要等一個月後到了任期,才能來京赴任。可我不想就這麼幹等著了,你說的行宮中的那幾冊書,我想先拿來看一看。”
夏綾說:“如果你要得急的話,我明天就到行宮去取一趟。”
寧澈思量片刻道:“我倒是更想自己去一趟。行宮的書庫我從沒好好看過,但聽你這樣說,我總覺著那裡頭有不少好東西,沒準能翻到些有用的。”
夏綾眉眼彎了彎:“那什麼時候去?我都行。”
“怎麼一說起行宮你就那麼想去?我都有點不敢帶你了。”寧澈酸了她一句,倒也笑了,“那我得想想怎麼安排,坐車過去就得小半天,你覺得找書要多久,只住一晚的話來得及嗎?”
夏綾卻說:“不用那麼麻煩的,騎馬去就行。找書我也快得很,不會耽擱你什麼事情的。”
“你會騎馬?什麼時候學的?”寧澈滿臉訝異,這不是他印象中的喬喬。
夏綾眉毛反一揚,傲氣道:“嘁,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兩天後,寧澈下了朝議,便匆匆換好了衣服,叫上夏綾一同往宮門走去。
禦馬監早已備好了馬匹在元武門外恭候。寧澈此行輕裝簡從,貼身的近侍便只帶了何敬,另有莊衡點了幾個心腹的錦衣衛護駕。因都是熟人,隨行的錦衣衛又被莊衡下了嚴令,不許探及內府事宜,夏綾同寧澈說話時便也無需有什麼顧忌。
寧澈一襲窄袖曳撒,腰帶本就係得緊,再往馬背上一跨,更顯出他身姿之蒼勁來。他將韁繩纏在手心,仍有些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夏綾。但夏綾卻早已在馬背上坐定了,她拍了拍身下棗紅色的駿馬,文秀中又透了一股颯爽出來。
寧澈允許她的英姿在自己心頭脆生的撞了一下,而後揚鞭策馬,踏著飛塵往西北方奔去。
天色和暢,衣袂紛揚。道路兩旁的景緻在馬蹄疾奔中飛快向兩旁退去,從街巷民房變成了山間彎路。
在行至半山腰時,寧澈卻忽然緊勒韁繩,沖夏綾喊到:“喬喬,回頭!”
夏綾應聲回首。他們此時正行至山間一開闊處,回過身來便看到,整個北京城都已在腳下。
夕陽映照下的城市被籠了一層柔和的紗,房屋上的積雪尚未融化,屋舍與縱橫的街道編織在一起,織成一張密網,便也承載住了凡塵世的許多人間煙火,離合悲歡。
寧澈爽朗一笑,卻沒有更多停留,馬鞭一打繼續朝前奔去。
天地廣闊著呢,想不開的事終有一天也能找到答案的。
夕陽未盡之時,昌平行宮便出現在了眼前,王平早已帶著一眾內侍在宮門口跪迎。
寧澈先到重華殿換了衣裳,他知道夏綾這麼念著來行宮,是想找人敘舊的,於是沒再纏她,只讓何敬留了幾個行宮的內侍在跟前,放了王平跟夏綾出去。
一出大殿,夏綾松泛下來,沖王平笑道:“王監丞,許久未見,您一切可都還好?”
“好,我哪有不好的。”王平遮掩不住重聚的歡喜,但又有些不放心的往殿內瞟了一眼,“不過綾丫頭,你這樣出來行嗎?我看萬歲爺帶的人也不多,你可千萬別為了見我們出了岔子。”
上回皇上在行宮染了風寒的事,他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沒事的監丞,方才皇上不都說讓我出來了麼,我還能硬擱裡頭杵著不成?”夏綾爽快的一笑,“再說了,您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何掌印嗎?”
“綾丫頭,你出息了啊。”王平上下打量了夏綾一番,覺得她是變了一些的。從前總覺著這姑娘冷清,可如今在這春寒裡,倒仍透著股熱乎勁兒。
夏綾同他邊走邊說:“苒苒呢?晚上咱們一塊聚聚。”
王平卻一撫掌:“嗨,綾丫頭你還不知道吧,苒丫頭馬上也要到宮裡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