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巖xue的上方盤布有繁茂的紫藤蘿,成串的紫花在枝蔓上垂下來,散發出陣陣幽香。夏綾很喜歡一個人躲在這裡,在陽光與花香的浸潤中,把寧澈寫給她的書信展開來一字一句的慢慢讀。
信紙用的是宣城紙裁成的花箋,夏綾湊近鼻尖聞了聞,好像還能聞見金陵煙雨中秦淮河兩岸的脂粉香。
“吾念喬喬,見字如面。”
每封信的開頭都是一樣的,可夏綾每次讀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心頭有絲絲風動。她循著那勾連有力的字跡看下去,講的大多都是阿澈在南邊所見的風物,田地人家,走卒販夫。
在信的最後,寧澈說,過段時日,他打算去浙江看看。聽說那裡盤踞著大燕海防力量最強的軍力,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掩了身份到兵營中去住一段時日,瞧瞧這龐大王朝的微末之處究竟是什麼樣子。
薄薄的幾頁紙張,夏綾很快就讀完了。看著末尾的落款,她仍有些意猶未盡,接下來又是對下一封信的漫長期待了。這些字跡和紙張,好像賦予了她一隻千裡眼,讓她在這四方宮牆的方寸之間,卻仍能見到天下之寥廣。
夏綾將信疊起來在身上收好,就在她準備離開這方私地時,卻忽而聽到一聲細微的啜泣。
是誰?夏綾一下子緊張起來,這個地方,之前她還從未碰到過旁人。
她小心翼翼的從自己藏身的這方巖xue探出頭去,卻詫異的見到,竟是早前在慈寧宮見到的那位貴小姐,正一個人躲在這裡悄悄的抹眼淚。
夏綾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態,莫名覺得有點開心。衣服好看能如何,首飾昂貴又能如何,不還是會遇到不順心的事麼!
她的心情剛好不錯,於是沒心沒肺的現了身,沖著那嬌小姐喊了一聲:“喂,你哭什麼?”
紀瑤被嚇了一跳,淚眼婆娑的抬起頭來:“怎麼,怎麼是你?”
夏綾沒有理會她的責問,掏出自己隨身的帕子遞給紀瑤:“你用我的吧,看你那塊手絹,濕的都快能攥出水來了。”
她心想,這姑娘是有多能哭啊,她們屋後洗衣服的木盆怕不是都能讓這人給哭滿了。
紀瑤被人撞破了自己的失態,十分羞赧,接過手帕連忙轉身將臉上的淚水都擦幹淨。
弄濕了夏綾的手帕,紀瑤覺得很不好意思。她將帕子虛攥在自己手中,矜持的說:“你這手絹我弄髒了,我賠你吧。”
說著她就在自己身上摸東西,卻懊惱的發現,出來的時候太急,並沒有拿錢袋子在身上。
夏綾無語的看著她這萬事靠錢解決的作風,生怕她再掏出倆金瓜子來。
“不用不用,我拿回去洗一下就好了。”她想趕快把自己的手絹拿回來,從紀瑤手裡一抽。
手絹滑過紀瑤的手心,她卻嘶的倒吸了口涼氣,眼淚一下子又沁了出來。
“你怎麼了?”夏綾真是被她給弄怕了,這好像就是個瓷做的人,碰都碰不得。
紀瑤櫻唇緊抿,緩緩張開了自己的手。
她的掌心中紅腫一片,幾乎要看不清手心中的紋絡,有的地方脹的快要滲出血來。
夏綾詫異的張大的雙眼,輕呼道:“誰打你了!”
紀瑤抽了抽鼻子:“還不是因為你。姑祖母說是因為對我教導不嚴,才會粗心犯這樣的錯誤,讓姜嬤嬤打了我二十手板。”
“二十!”夏綾驚呆了,她想想都覺得手心一陣鈍痛。
她原本對紀瑤的那點嫉妒心,在對方梨花帶雨的眼淚中全都忘幹淨了,甚至還生了點憐香惜玉的心出來,這樣的小美人,她們還真下得去手!
紀瑤見夏綾驚訝到閉不上的嘴,白了她一眼:“怎麼,你沒挨過打嗎?”
夏綾想了想,不能算是沒挨過。只不過,當她受了傷時,總會有人在身邊照顧她,讓她覺得也沒有那麼委屈了。像這樣捱了打還得躲出來哭,的確沒有過。
夏綾有些愧疚的嘆了口氣:“我是不是打擾你難過了?那你還哭不?要哭的話我去給你多找幾條幹淨帕子擦眼淚。”
這番鬼扯的話讓紀瑤聽得瞠目結舌。
“你這人怎麼這樣,哪有盼著別人哭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綾很實誠的解釋道,“難過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揣在心裡只會折磨自己。還不如變成眼淚哭出來,落在地上還能澆個花。”
紀瑤盯著夏綾看了一會。很奇怪,跟她說了這一會話,自己心裡好像不那麼難過了。
“你這個人,還怪有意思的。”
年少的女孩子們相互喜歡,往往就是一瞬間的事。
夏綾很快就發現,紀瑤簡直是個小黏人精。那是個又單純,又嬌氣,但又掏心掏肺對你好的姑娘。
她在慈寧宮中的日子,過得其實並不那麼舒心。太後對她管教頗嚴,她總是做不到太後期待的樣子,遇到難過的時候,便會躲到這片假山下偷偷的哭。
可夏綾卻總有辦法讓她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