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瀟蹲在地上,在他腳邊是個約摸三尺寬四尺長的基座,已經初具規模。夏綾不知道他在搞什麼名堂,要說這是個擺件吧,太大,但要說是給人用的吧,又實在小了點。
“小王爺,你這做的是什麼?”
寧瀟實誠的答到:“狗窩。”
“哈?”夏綾失笑,“祖宗,你把狗窩做得跟乾清宮一個樣,這不是拿你哥開玩笑嗎?”
寧瀟卻偏頭看了她一會,問:“喬喬姐,你跟我哥是不是很早就認識了?”
他生了一副玲瓏心肝,怎麼會聽不出來,夏綾說話時有意無意的總會在維護他哥。
夏綾怔了片刻,方淺笑了下:“比你認識你哥哥要早些。”
得了這句話,寧瀟再同她說話就不用有什麼忌諱了。
“喬喬姐,你看我哥現在天天都正經八百的,可他從前根本不是這樣的,現在我都不怎麼能見到他笑了。底下大臣宗親上賀表獻賀禮,那都是場面上的事,到不如我送的這個還能逗他樂一樂。”
夏綾倒是小看他了。那麼大點小孩,看著成天吊兒郎當的,心裡頭卻什麼都明白。
“這些話,你有同皇上講過嗎?”
寧瀟搖了搖頭,有些鬱悶:“沒有。每次見他不高興,我都特別想陪他一會。可一見了我,他總是硬擠出一臉笑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然後我就什麼話的說不出來了。”
“唉,我感覺他的心事好像只會說給狗聽。”寧瀟拉了拉夏綾的衣袖,附在她耳邊,“喬喬姐,我偷偷告訴你哦,你別跟別人講。有一回,我哥跟皇嫂又鬧別扭了,他生了好大的氣。皇嫂回去之後,就我自己看見了,我哥一個人坐在地上跟小鈴鐺說話,然後他抱著狗悄悄哭了。”
這番話,把夏綾梗在心頭的一根刺挪動了兩下。尖刺拱進嫩肉裡,噝噝啦啦的疼。
她將手搭在小孩子肩頭,輕聲問:“你很難過,是不是?”
寧瀟抿起嘴,點了下頭。
別的感覺,他已經記不太清了,但是那種害怕,現在還埋在心裡。在他眼裡,哥哥一直是無敵的,所有人都怕他,卻也都仰仗著他。他不是皇帝嗎,怎麼還會哭呢。
寧瀟有些委屈的說:“祖母還在的那時候,我皇兄和皇嫂其實還挺好的,可到後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在一塊的時候總是不開心。”
因為寧澈的關系,這孩子對夏綾天然存了一層信任。話匣子一開啟,就像倒豆子一樣的說話。
“皇嫂雖然不太愛理人,但也沒對我不好過,我哥也不是故意想為難她,但是她就是不會順著我哥說話。我求過她好幾次,可皇嫂卻說,她如果順著我哥了,外廷的那些大臣就會罵她。”
寧瀟撓了撓自己的頭,很是不解:“喬喬姐,你說那些文官罵我嫂子做什麼啊?”
夏綾怔愣了一下,不過她大概能想明白其中的關節。
寧澈不是個服管的人,當政這些年沒少折騰吏治,那些文官奈何不了他。
於是那群人就把矛頭轉向了好欺負的紀皇後。但凡抓住寧澈有一點不合禮制的做法,他們不敢罵皇帝,反而說是皇後沒盡到規勸之責,多少給皇上添點堵。
紀瑤看似文文弱弱的一個人,但內裡卻是個軸脾氣。她是被儒家那些規矩禮法綁著長大的女孩,綁的久了,便不認為文官說的是錯的。
夏綾猜,這傻姑娘怕是信了那些指責她的話,認為真的都是她的錯,自己去跟寧澈硬頂上了。
況且,紀瑤根本不是個會吵架的人,夏綾壓根不信她會跟寧澈大吵大嚷。那她會怎麼做?冷著皇上,給他臉色看,又或者幹脆學文官上諫那一套,在宮門口跪上個一天一宿?
可她畢竟是個姑娘家,要真是把皇上惹急了,她日子又能好過到哪去。
寧瀟見夏綾不說話,以為她也是想不明白。
“再然後就到了那回。我從來沒見過我哥發那麼大脾氣,他一怒之下,就把皇嫂身邊的徐婉姑姑給打了。婉姑姑捱了好幾十板子,躺了兩個多月才敢下床……”
這?夏綾大為震驚。
她張了張口,最後低聲埋怨了句:“他哪能這麼對娘娘?什麼人啊……”
從寧瀟那裡出來後,夏綾卻鬱郁寡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