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遠舉起了長劍,劍鋒所指,是敵人來的方向。
眉目堅毅的青年帶著人如利劍般直刺入成群的倭寇當中,精壯的小夥子們個個都殺紅了眼,有溫熱的血混著腥氣濺到他們臉上,倭寇的刀也曾這樣割斷過父老鄉親的喉嚨,而如今,血債血償。
夜幕中,海灘上的喊殺聲交雜成混亂不清的一團。
趙遠依稀可以聽懂些倭國話。他正與一個穿武士服的倭賊纏鬥在一起,刀劍鏘鏘相擊,兩人的目光越過寒鐵對視一瞬,趙遠聽見那倭賊罵了句髒話。
這群倭寇似乎並不戀戰。對面那倭賊啐了一口,突然抽了刀,轉身便跑。
趙遠趔趄了下身子。這樣就想走?沒這種便宜事!
有倭寇已登上了關船,攀著繩索在船頭高喊到:“快撤!”
“站住!”趙遠大喝一聲,提劍追了上去。
那倭寇跑的飛快,眼見就要追不上了。趙遠發了狠,揮起劍柄狠狠一擲。
劍鋒劃破風聲,從那倭賊的胸膛中直穿過去。他歪斜著又跑了兩步,最終覆面倒在了海灘上。
“平野!”
趙遠隱約聽見有人用倭國話喊了這樣一個名字。
倭寇見有大燕軍中士兵抵擋,知此次偷襲不利,風卷殘雲般的上了船,落荒而去。
趙遠掐腰喘著粗氣,口中罵了句娘,臉上卻釀出了一絲暢快卻又痛恨的笑意。
他想轉身去喚他的同伴,卻忽而驚覺,並沒有人聚攏在他身邊。
趙遠回身望去,就在離他幾步路的地方,方才在瞭望臺上同他說話的那小兵,一動不動的躺在海灘上。
有一條深深的刀痕,割斷了他的咽喉,他倒下的時候,眼睛甚至還未來得及閉上。
一瞬間,天與海都失了顏色,一切倏忽間變得一片空白。
怎麼會……怎麼會!
這個孩子,今年才剛滿十四歲,是謊報年齡進的軍營。他家裡人全被倭寇屠戮殆盡,他總是哥前哥後的喊著趙遠,就是希望能多與他學些本事,有朝一日能找倭賊報仇。
趙遠茫然的向四周看去,他想去找人救救那孩子,可理智又告訴他,一切都太遲了。
在不遠的地方,卻有重重疊疊的燈火向海邊湧來。趙遠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方才與倭寇對峙的緊張還未退去,可他旋即意識到,這是大營中的軍隊出動了。
趙遠被人帶回了軍營。
他只是麻木的被人指揮著向前走,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
直到最後只剩了他一個人。
趙遠抬起頭,前方不遠處,獵獵燃燒的火把之下,有個穿紅衣服的官正在等他。
那人是靈山衛的關防長官,晉升小旗的時候,正是這個人,將象徵著身份的鐵牌放在他手中。
那時的趙遠意氣風發,在心中暗暗告訴自己,作為大燕朝的官軍,要以無條件服從命令為榮。
可此時,他只能步履踉蹌的走上前去。堂堂七尺男兒,說話卻已帶了哭腔。
“大人,為何,為何不早些出兵啊!”
可趙遠卻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寒光乍現,利劍的薄鋒一閃,劃過了他的喉嚨。
趙遠雙目驟睜。
血汩汩的漫出來,他喉嚨中嗬嗬了幾聲,想問一句,為什麼?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命竟然會結束在同族之胞的手中。
可湧出的鮮血堵住了咽喉,讓他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倒下去的時候,趙遠的眼睛同樣不曾閉上。那官員紅色官服的補子上,繡著一隻猛獸,從前覺得威風,可現在,只覺得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