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攏了攏夏綾額前的碎發,替她將側衽的系帶繫好,淺淺笑了一下:“喬喬,準備好離開這裡了嗎?”
夏綾點了下頭,也對傅薇笑道:“準備好了,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傅薇將手搭在夏綾肩上,同她一起出了門:“那好。喬喬,咱們走。”
那是平生第一次,夏綾踏入這宮禁之地。
宮道中有風迎面而來,夏綾始終緊跟在傅薇身邊,兩方朱牆夾著的長街,長到一眼望不到盡頭。
直到那座令人畏怯的宮殿出現在眼前。
乾清宮的近侍攔住夏綾,不允許她再上前一步。夏綾拉住傅薇的衣袖,擔憂的看著她。可傅薇只是淡然一笑,說:“喬喬,不要擔心,在這裡等我回來。”
傅薇獨自一人跨過了月華門。
大殿前的漢白玉石階蒼白且高聳,她迎著風一步一步走向這帝國權力的最高處,簡素的衣袂在風中翻飛,描摹出她纖瘦的骨相。
大殿中有一人正負手而立。
宣明帝回過身來,四目相對,互不相識。
這是傅薇第二次見到宣明皇帝。那副容顏她並不陌生,他與阿澈,有著近乎一樣的眉眼與神色。傅薇只是感慨於時光的流逝,對面那人也不過才三十幾歲,十餘年前的孤傲卻已不在,換了華發。
那其實也只是個在短短幾月內同時失去骨肉與愛侶的可憐人吶。
宣明皇帝打量著傅薇,對眼前這個為他生下過孩子的女子,甚至沒有一絲殘存的印象。
他生疏的開口:“禮部擬了幾個封號,你看看喜歡哪個,自己挑吧。”
傅薇垂眼在那幾個字上草草掃了一遍。
恭,賢,謹。
她的語調安靜:“陛下難道不該先問問我,願不願意做您的妃子麼?”
宣明帝的眉心緊了一些。
傅薇抬眼直視著他,絲毫不懼:“皇上,我不願意接受您的封賞。十年之前,我不敢反抗您的臨幸,但到今天,卻不意味我仍會順從您的旨意,做您的妃子。”
宣明帝面色不霽:“你至少該為孩子想想。”
“我為不為他想,都不影響他是您的血脈。對那個孩子,我自問已仁至義盡,把他交還給您,我已不欠他什麼了。”
宣明帝不可思議的打量著傅薇。她是皇太子的生母,皇家也一定不會虧待她。他實在想不出,這女子會有什麼理由拒絕這唾手可得的榮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傅薇淡淡一笑,卻反問他:“皇上,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宣明帝揚了揚眉,默許了她的不敬。
“我叫什麼?”
“傅……”
宣明帝張了張嘴,可後半句,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來了。
傅薇自嘲的搖了搖頭:“您看,不為什麼,就是覺得,沒意思了。”
傅薇走出乾清宮時,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她仰起頭,對著陽光笑了笑,提起裙子往臺階下跑去。
有人還在等著她呢。
她一口氣跑到月華門外,迫不及待的想將心情講給夏綾聽。
“喬喬,我剛剛違抗了聖旨,大概以後不會有很富足的生活,只能自食其力了。”
夏綾問:“薇姨,你都想清楚了嗎?”
傅薇很虔誠的點了下頭:“嗯,我很開心,我終於可以做回我自己了。”
夏綾挽起傅薇的手,笑道:“那就行。咱們走,沒有什麼比你自己開心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