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坐下說?”
夏綾想了想,覺得自己態度還是要端正些,搖了搖頭:“算了,還是站著說吧。”
寧澈由著她,只不過自己也站起了身,從書案後走出來,倚在了桌沿上。
夏綾將方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跟寧澈講了一遍。聽罷,寧澈揹著手點了下頭,只說:“行,知道了。弄挺好。”
夏綾很不解的看著他。她雖然知道,寧澈肯定不會為難自己,但這個態度實在是敷衍了些。
她想要了解的是在這宮禁中行事的規則,而不是仗著擁有某種特權,就對一些本不能跨過的界限不聞不問。
“阿澈,如果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內侍,或者今天犯這事的人不是我,你打算怎麼處置?”
寧澈挑了挑眉,卻反問夏綾:“喬喬,那你覺得今天這事應該怎麼處理?”
夏綾低下頭:“要打要罰,隨你便。”
寧澈噗一下笑出了聲。
他笑著搖了搖頭:“喬喬,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夏綾更不解了。
寧澈拍了下大腿:“行,既然話說到這了,我就跟你講講,這事我怎麼看。”
他接著道:“先問你個問題,今天這事這麼處理,你覺得是對的嗎?”
夏綾想了想答:“好像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了,這麼做至少比讓你和那幾位老大人餓肚子的好。尤其是那幾位閣老,要是抓著這個事諫你整飭內廷,鬧不好再把鍋扣在你養狗的事上,那不是更麻煩。”
“好,那我問你第二個問題。既然你做的事情是對的,為什麼還會覺得要挨罰呢?”
夏綾說:“因為說到底還是糊弄你了呀,那碗粥本來就不是尚膳監準備的,我是沒辦法了才找來救個急。”
寧澈認同的點了下頭:“嗯,第三個問題。既然知道是糊弄了我,那事後你打算怎麼料理這件事?是會主動來找我坦白,還是黑不提白不提,覺得慶幸能把這事矇混過關了?”
“我覺得,我應該還是會來找你說的。”夏綾很認真的思量了片刻,“但這是因為,我不怵你,當聊天一樣就跟你講了。但如果我就是個普通的內侍……我不知道,可能會有些不太敢。”
寧澈打了個響指:“對嘍,這說到關鍵上了。所以當這件事過去後,你有沒有來對我坦白實情,這兩種情況的後果完全不一樣。”
“怎麼講?”
“如果你拿碗粥把我對付過去了,事後不言不語,那你是為了脫責,這叫欺君。但如果事後,你自己來找我把前因後果和為什麼要這麼做都給我講明白了,那你是為了亡羊補牢,這叫事急從權。”
寧澈習慣性的用指節在桌面上敲了敲:“這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道理。那麼多在外頭辦事的文臣武將,不順當的時候是常態,誰沒遇到過點緊急的事?我也不至於昏到因為違反了些教條的規矩就把功臣拉過來治了罪。但話說回來,事急從權的出發點一定是要把事情做好了,如果是為了逃避責任而欺上瞞下,那我是不答應的。”
夏綾舒了口氣,咧嘴想笑。
“但是。”寧澈卻話鋒突轉,讓夏綾氣息又是一屏。
“但是我承認,對待內侍,在規矩和罰則上,的確會更嚴苛些。這並不是因為,我當他們是伺候人的奴才,所以就隨意打罵。而是由於,內侍是離皇權最近的人,讓他們心存畏懼,才不會埋下權宦幹政的隱患。”
夏綾聽得一瑟縮。他說那些話時的語氣都很溫和,但不知道怎麼了,夏綾就是覺得有股力道壓在她身上。
那似乎是一種獨屬於帝王的威嚴。
一直以來,夏綾都只當寧澈是同她一起長大的最親近的那個人。她有時煩他,有時想他,但從來沒有覺得過,還會怕他。
寧澈見夏綾不說話了,在她眼前揮了揮手,笑道:“嘿,想什麼呢?”
“噢。”夏綾回過神來,“就是有些驚訝,你是什麼時候懂了這麼多條條道道的。”
寧澈淡淡一笑:“我爹教的。”
他狀似無意的將這話頭又揭了過去:“回到最開始,你問我今天這事怎麼處置,那就得看辦事的人腦子夠不夠清楚了。”
夏綾說:“所以……”
“所以,如果是個聰明人的話,他應該退下之後去找何敬或者莊衡坦白事情的原委。要是再會來事一點,在把粥呈上來之前,他自己得先喝一口,證明這東西沒有毒。這樣的話,在明裡雖然討了頓罵,或者挨兩下打,但在暗裡,我會記住這個人,之後若是再有什麼差事,可能就會直接點他去辦。”
夏綾唔了一聲。也不知道譚小澄到底有沒有這樣的腦子。
寧澈覺著夏綾這懵頭懵腦的樣子還挺好玩的,逗她說:“喬喬,那今天算你在內閣面前幫我撈了一把面子。給你個敲詐我的機會,想要點啥不?”
還真有。
夏綾不客氣的說:“我想要紙,筆,墨,還有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