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下,淡笑:“你只是沒有體驗過死亡。”
“但我真的願意。”她說。
“你的意思是,”他終於皺起眉,“你之前拒絕接送我,拒絕為我做飯,拒絕在我生病的時候來看我,卻想為我而死?”
他其實不願再與她爭執,可是為什麼她要反複讓他難受。
她望著他,好像絕望般微微戰慄:“……可我真的想過。我真想為你犧牲了。”
他想,原來在她心中,利益大於死亡。
“可我不要這樣的替換。”他吃一口蛋糕。
“……對不起。”她說,“朝朝,對不起,媽媽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希望我怎麼樣呢?”
“離婚。”
她久久望著他:“……等退休了,媽媽每天給你做飯,可以嗎?”
他笑了笑,很久說:“不用了。”
“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我不是父親,我不會拋棄你的,因為我永遠無法真的恨你,即使有恨,也能輕易地抹消,”他說,“只是,一些話也不要再講了。”
他小時候總是想,他的父母為什麼要結婚。難道這樣的婚姻也是以相愛為開頭的嗎,如果絕大多數的相愛的人們最終都會走向孤獨甚至是負擔,相互怨恨折磨,那他又有什麼理由成為那個少數人。
他預見著結局。然而他所做的,卻又是踏上已知的道路。畢竟正如陳憐那天所說的,人因為孤獨而渴望相聚。
未來確實是不可知的,但一直想著未來,就會忘記此刻,如同一直想著死亡,就會忘記活著。
吃完飯後,母親執意送他下樓,走出別墅大門,院落,高高的鐵攔門,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他們走到路邊。
等車的時候,他突然想起,牛軋糖還沒有帶去。
她攏著披肩說:“那我幫你攔車,你去取吧。”她眼睛已經老去,望著他的時候一動不動,只有嘴巴一張一合。他卻忽然發現了什麼:“你掉了一顆牙?”
她像是想起什麼:“嗯,它老掉了。”右邊上排,門牙旁的第二顆牙齒。
“……這樣。”他望著那張臉,最後移開視線,“抱歉。”
她抿唇攥手:“……沒事的。”
他回過身,算了算,母親已經五十多歲,快要退休了,確實是已經到了掉牙的年紀。
衰老和死亡總是用一個人的終點來泯滅塵世的愛恨。
他終於想,就這樣吧,他也已經不是非要索取補償的年紀了。
他走著。這時,一輛車疾馳而去,掠過餘光。
他忽然有某種預感,因為車的朝向,速度,如同影子一般虛無。
那一秒,什麼思考都是匱乏的。他回身沖了上去,翻身抱過她,失控的車輛擦過他貼近面板的衣角,他直直地倒向地面,凸起的路沿,鋪滿磚塊。
“砰。”
後腦勺與四肢同時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想起那位專業的醫生說過,不要再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