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走到校醫務室的床邊。那兒有一個小凳子,但她並沒有去坐。也就在這時,她發現手裡還捏著那張寫了一半的物理試卷。
她打量了一下病床上的女生——傷口都已經包紮好了,又四下望了望。
“校醫呢?”
“一開始就不在,不知道去哪兒了……”
“那傷口是自己處理的?”
秦伽突然很輕地笑了一下:“嗯。”
她聞言,又再次有意地望去一眼——包紮得很平整,沒想到不是校醫的手筆。而她再仔細看,發現對方平日裡長衣長袖下的面板好像還另有淤痕。
“他們人呢?”她問。
“誰?”
“班裡那些送你來的同學。”她說。
“他們剛走。”秦伽說,“只說是讓我好好休息……”她忽然沉默起來。
陳憐望著她:“想說什麼嗎?”
她頓了頓,隨後略略撇開眼,手揪起一旁的被單:“……我剛才摔倒了,沒有繼續比賽,肯定是倒數了。”
“你已經盡力了。”
她笑了一下,但仍然垂頭說:“憐憐,你知道嗎,這次參加比賽的原本不是我,而是楊夢,她體育很好……但我硬要跑四千米,所以楊夢放棄了,班長讓我上場了。”她忽然用手掌捂住眼睛,“現在我跑了倒數,我沒能力還要去跑,班裡的同學,尤其是夏意她們,肯定會說我的……她們本來就討厭我……”
“那就讓她們說好了。”陳憐走過去,坐在那條小凳子上。
她靜靜望了一會兒,但漫長的沉默讓她無從適應,又想起了什麼,就低下頭,看手裡的物理試卷。
那邊,細碎的呼吸聲止息片刻。
“憐憐,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跑四千米嗎?”秦伽終於開口了,聲音裡帶上一絲微弱的顫抖,“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想跟你做朋友嗎?”
陳憐抬起眼睛。
——瓷牆,藥櫃,碘酒的氣味,白紗簾半掩著一扇窗戶,窗外是一棵老桂樹。那是這所百年老校的象徵。
女生臉上掛著淚痕,注視她,嘴邊帶有若有若無的笑容。
“我高二才轉學過來,班裡的人都已經有了自己固定的玩伴,而我的同桌是你……你知道的,同學們原本對我印象不好,再加上我跟你一樣,一直在唸書,下課了也不出去玩,我只跟你一個人交流,但是,你又這麼對我……”
“高二那年的運動會,是楊夢跑的四千米,全班那麼多人跟著她一起跑,跑完之後,又那麼多人去迎接她……當時我也去陪跑了,近距離地看著這一切,真的很羨慕,我也想有那麼多朋友。”她撇開視線,松開了原本一直捏緊的被單,“憐憐,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周圍只剩下你了,我一定不會這樣一次次地找你。”
陳憐愣住了。
“可是現在。”眼淚一顆一顆地從眼眶裡沁出來,她閉上眼睛,“現在,還是隻有你一個人,做著試卷,在我身邊。”
“小伽……”
“當初,又是我纏了你很久,你才肯叫我‘小伽’。”她垂下視線笑了一下,受傷的手顫巍巍地抬起,擦去眼淚,“憐憐,我要怎麼辦才好。”
陳憐沒有說話。
她看來一眼,道:“就現在,你放下卷子,跟我聊會天可以嗎。我想跟你講點話,我之前一直都想跟你講……”
猶豫了片刻,陳憐只好把試卷放在一邊,可又擔心到時候會忘記,所以把它折起來,放進兜裡。
秦伽跟她講了她的家庭。
她於是知道了,對方擁有一個無恥的父親和一個離家出走的母親。
“我都上高中了,我爸喝多了還是要打我,上次頭上那塊傷就是他用啤酒瓶砸的。他說他愛我和媽媽,可是如果他喝醉了,卻又要打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