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皺起眉顫聲道:“你不會跟別人講吧?他被處分了,你也沒有資料了。你想要進校隊嗎?”
“我真的愛他,我是真的愛他。”學姐反複地說,“他也還是單身,我們什麼錯也沒有……我們是真愛,你要棒打鴛鴦嗎?”
“你不會做的,你也談戀愛,有喜歡的人,對吧,小陳?”
肩膀越來越疼,陳憐開口:“我懂,學姐,我不說,你放開我吧。”
臨走時學姐說:“小慧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小陳,我相信你。”
陳憐走在街上。
天已經很黑了。她訊息並不靈通,常常隔絕於這些事情之外,就算早早聽說吳老師和學姐戀愛,就算她早就隱隱猜到,資料是靜靜給的,它確實可能來自於老師,她總彷彿天真般覺得遙遠,不那麼相信,懶得去揣測,直到肩膀上的疼痛扭曲般盤踞著,發酸發漲。上次學生會會長的事情也是……這個世界怎麼了,好像大家都忙著變壞,就她一個人在為“壞”而焦灼痛苦,渴望得到拯救。
但她難道真的會去舉報嗎?這不是有沒有證據的問題。就算有證據,她難道會去舉報嗎?學姐遞來的資料,難道她就此不看嗎?不會的。那她會告訴校隊裡其他的人,由大家共享嗎?不會的,這就是競爭。整個世界確實在變壞,而她也沒有變好,她沒有理由去變好。
不,她有理由,只是她沒有去選擇。為什麼?
學姐給了她一個夢幻的理由:因為愛。因為她跟老師是真愛,愛是沒有理由的,所以它所産生的後果會被人理解。然而這是真相嗎?真的要讓她說服自己,學姐一個漂漂亮亮正值青春年華的女生深深愛上了一個四十多歲腦門半禿還剝削研究生的油膩正教授嗎?
“因為她想要以五分的能力去獲得十分的利益。”
她一直從教學樓悶頭走到寢室樓下,才想起給他打電話,而他這麼回答。
醫務室已經關了。她並沒有備相關的藥品,在寢室群問了一圈也沒有。藥店都關門了。地鐵也關門了,他說對不起,應該晚點再走。他已經幫她在外賣上訂了藥品,而她需要重新從寢室樓走到校門口的外賣櫃去取。
陳憐沉默著,然後說“好”。
他的電話一直沒有結束通話。
她終於等來了藥品,然後回身,原路返回,在某條長椅上坐下,就著路燈捲起自己左臂的衣袖,開啟藥罐,伸去右手颳了些乳白色的膏體,抹在自己的傷口上,輕輕打圈。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淤青。
“所以呢,你也會這樣嗎?”她問。
“……我只是想用十分的能力去做八分的事情。”他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她想這是多麼幸運的一句話,有些人根本無法後退一步:“可我想憑八分的能力得到十分的利益。”
他笑了笑,問:“這兩分你從哪裡拿?”
“……合法渠道。”
壓榨自我,或者在邊緣試探,比如分享他人的不義之財。
她皺眉笑道:“……難道要我拒絕嗎?”
如果拒絕了,既拿不到好分數,也會被小組成員責怪。靜靜學姐說,小慧學姐也知道這件事。她開始迷茫,這件事會不會是學姐與上帝共同構造出的謊言,來試探她的底線。其實這也不重要,因為她甚至沒有打算把這些經歷告訴莊雪,因為不想共享資源。她不去揭露,不去批駁,她甚至會縱容流言依舊纏繞在她與老師身上——因為是她既得利益者。
她深深弓著肩膀,身體好像就要貼在腿上。她覺得自己如此骯髒。
“做自己的選擇就好。”他這時說。
她這時輕笑一聲:“如果你是我,你怎麼做?”
她好像覺得這是惡意滿滿的提問。
半天,那邊傳來聲音:“如果放在小說上……不,無論是什麼我真正在乎的事情,我可能都會這麼做。”
就像當時父親最後留下的那句話,他最終不願意去,是因為對父親的恨多於對投稿成功的渴望,而不是公平對不公的勝利。即使他甚至明白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也在促使無數相似的“戀情”再次發生。
不要把雪球扔進深淵,因為一個個錯誤的積累會招來山神的憤怒。
“而他曾經拾起雪球,扔下懸崖。現在他埋在崖底,雪凍死他的四肢。
天氣很冷,漆黑一片,沒有人。
殘疾或死亡。在未知的黑暗後,他如果還能睜眼,將會迎來什麼。他想起那碗燭火裡紅澄澄的橘子酒,像神鬼身後的光圈,像窟窿或者一輪燃燒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