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樓下小賣部有賣傘,三十五塊一把。”
陳憐站在女生身後說。
女生轉過頭來了,熟悉的眉眼,淡棕色的眼珠,鼻翼上幾粒雀斑,在夢中無數次回顧,都不如這一次清晰。
陳憐有些晃神,微微眯眼,多麼猝不及防,但她想這並不是出人意料,或者說相遇才是符合事實。畢竟比起自己,對方才是真正靠競賽進入大學,沒道理放棄她的天賦。她凝視著那雙眼睛,也許身體裡的某處在期待看到什麼,又在瘋狂湮滅什麼,但事實上她只是凝望。她們相隔大約一米。
女生身邊的朋友們也紛紛回過身來看陳憐。其中一個穿背帶褲的恍然道:“對啊,比賽比傻了。”她看向陳憐,“謝謝你啊同學。”
秦伽靜靜注視她,粲然一笑:“謝謝。”
陳憐微張嘴,但沒說什麼。
“那我們去買傘。三個人兩把也夠了吧?”背帶褲說。
“嗯。”
陳憐暗暗瞥她身邊的兩個女生——穿背帶褲的女生留著棕色短卷發,笑得很開朗,腳上的帆布鞋有些舊了。另一個女生穿著體恤和運動褲,書包也沒有,長相有些英氣,只右手捏了只筆,一直沉默,卻睜眼望著自己,帶幾分好奇。
她們相互看視,像在相互猜謎,空氣無聲地碰撞,來來往往。
——“你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你教會了我什麼叫自私,我再也不可能毫無保留地對別人好了。”
……那她們的存在意味著什麼呢,小伽。
陳憐低下視線。
“再見啦。”背帶褲對陳憐揮揮手。
陳憐抬頭笑道:“再見。”
三個人走向剛剛陳憐離開的樓梯。
陳憐站在原地,望著離開的人相互挽起的手臂,如同纏繞的花莖。後來她看向了天空,還在下雨。等待五分鐘後,她才下樓。
“……你來過這裡嗎?”
“第一次來。”
“我也是……那你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
“嗯。”
那場運動會一千米的比賽後,那個名叫小伽的女生明顯更加親近她了,每次走路時都要來挽她的手,把頭放在她的肩膀上。那時她還留著稻草般的長發,毛毛躁躁,刺碰她的臉龐。
此時此刻,她們站在赤裸的泥地上,望著眼前破破爛爛的柵欄。那好像是學校廢棄的後門,鏽跡斑斑的欄杆已經纏滿了爬山虎。
小伽把頭移開她的肩膀,四處探:“欸,那裡有一個收發室。”說著拉她走上前去,卻發現裡面沒有人,只有一臺老舊並且關閉的電腦。
她忍不住說:“好了,快回教室吧,競賽題寫完了嗎。”
小伽卻中了魔法般一動不動,凝望著破柵欄,忽然用腦袋撞撞她的肩膀:“我們,跑走吧?”
“……啊?”
小伽伸手指向柵欄,淡棕色的眼珠望向她:“反正沒人,從這裡跑出去,咱們去外面玩一會兒。”
她震驚了。可小伽還在說話:“如果能一下跑到別的城市就好了,可是我沒錢,只有飯卡。等那老頭死了,我再回來。”她說的“老頭”是她的父親,一個被妻子拋棄卻滿口愛情的酒鬼,小伽說為此她不想再嫁人。
“你敢嗎?”小伽問。
她無語片刻:“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