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滿滿一整頁白打的草稿,每個數字合併成臺階,都在極力讓自己的思路步步逼近“正確答案”,一時氣結與鬱悶並生。她敲出幾個字:“真的。怎麼了嗎?”她現在的思維要怎麼糾正過來。
那邊說:“沒什麼,謝謝你為了信任我做出不斷歪曲事實的努力。”
一道題目的解答,是一個漫長的思維過程。
她莫名有些別扭,盯著草稿轉筆,又偷偷抬起頭,見桌那邊的人一動不動凝望某處,不知在想什麼,像隔著玻璃在另一個世界沉思,不過依然保持嘴邊微笑。她發現他總會忽然陷入沉默裡,而沉默會比開口時更真實。察覺到她的視線後,他揚起眼皮,那抹永遠掛在嘴邊的熟悉笑容隨著目光的接觸,好像灌入生機般鮮活起來。
她愣愣望著。原來這才是他帶有情緒的微笑。
雖然週六的上下午都需要在圖書館的同一地點做志願,但他們在中午時總是十分默契地道別,分頭去吃飯。
不過最近有一次陳憐在臨近中午時問了他一道難題,等到飯點的時候,他正講到關鍵的地方,為了不耽誤吃飯和下午的志願,他們就一起吃飯,順便講了題目。
接下來的那次志願,陳憐碰巧提了一句食堂推出了新品,竟然是小龍蝦。
“蒜香的,麻辣的,前三十份還送冰粉。”她漫不經心地劃手機。
他們就又一起去吃飯了。
第三次,他在中午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時候,下意識說了句“我們去吃飯吧”。
再後來,為了證明男女之間存在純潔的友誼,他只有每次都提“我們去吃飯吧”。
“有時候,我覺得你蠻厲害的。”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他說。
“啊?”她頓了好久,最後說,“謝謝……其實多虧你了,最近做題思路確實拓展很多。”
他有些被氣笑:“是啊,孺子可教也。”
她繼續做題。
她忽然停住。
“你……”她說。
“我?”
你,不會發現我喜,我對你有好感吧。
但只是好感的話,應該也很正常……
“沒什麼。”她的氣焰慢慢消下去。是她太敏感了。
他一手托腮,低下頭,邊寫作業邊笑:“好吧。”
她把他送自己的糖果外殼都洗幹淨存留了下來,放在一個小鐵皮罐子裡。王朝和果然是嗜甜專家,每次帶的糖都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挖出來的,外殼上什麼國家的文字都有,幾乎都正常地好吃,她甚至開始懷疑他喝那個甜牛奶的初衷——除了一個金槍魚口味的。
她當時問他最喜歡什麼口味,這樣她可以考慮以後給他帶新口味的糖果,又或是藉此探聽他的愛好,然後他說他最喜歡吃金槍魚味的。
“……金槍魚?”她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這種神奇口味的存在。
“嗯。”他確信地點頭,又像平常那樣熱心道,“我下次帶給你嘗嘗吧。”
他們進行的是一週一次的聚會。
下個週六,她懷著些小小期待,他果然沒忘記這件事,把幾顆淡藍色外殼的糖遞給她。她立刻拆一粒嘗,但剛把糖放入口,一股魚腥味便撲面而來。要不是對方笑著強調說這是他最喜歡的口味,她差點吐出來。
“好吃嗎?”他笑問道。
她控制自己的臉部肌肉,讓那顆糖粘在舌根,阻止它與唾液産生化學反應。她勉強對他點點頭。他望著她的表情,忍不住般露齒微笑,漆黑的眼眸晶亮。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他並不喜歡吃金槍魚口味的糖果。
有時候凝視鐵皮罐子,她想著隨便幾顆奶糖,就能夠換來他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