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仁義?呵!”顧鶴庭臉上寫滿不屑,嘴唇一張一合,“舅舅,那只是你自己給自己套的枷鎖,你這一世都被這四個字禁錮住了。可我與你不同,我為和平而戰,為自由而戰,這個國家正在走向衰敗,表面看著浮華,可骨子裡早就爛透了,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問你,跟著這樣的人,有什麼未來可言?難道真的要讓華夏土地被割讓,從此走向衰敗嗎?讓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成為俘虜嗎?”
他越說越激動,額頭和脖頸處的青筋愈發明顯,連帶著身下坐的那張木椅都跟著吱嘎吱嘎叫了起來。
高伯平不說話,用一種詫異的眼神看著顧鶴庭,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外甥是如此陌生。
顧鶴庭緩了口氣,語氣稍許平複一點,“舅舅,北方的局勢,你理應比我更清楚。”
高伯平當然知道,他嘆了嘆氣,好像是敗下陣來了,“早知道就不該把你送出去,喝了幾年洋墨水,回來就開始搞平等自由這一套。”
“太天真了你!當真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最後一句,高伯平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很低很沉,又像是怕被人聽見。不再是憤怒,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無力感,他盤算著該怎麼救下自己最疼愛的孩子?
顧鶴庭頭別了過去,半長的劉海遮住眼睛,其實這件事,本來也可以做的天衣無縫的,他這樣想。
可誰叫穆念芝又出現了呢?誰叫他又恰巧知道了她當年的所作所為呢?
見顧鶴庭不說話,高伯平沉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怒火,啞著嗓子道:“除了你,還有其他人吧?”
空氣瞬間安靜了,原本粗重的呼吸都凝住了。
“孩子,我是你的親舅舅。”高伯平一隻手搭上顧鶴庭的肩頭,五指收緊著不斷揉捏,“只要你把同謀供出來,我一定想辦法保你全身而退。”
顧鶴庭閉上眼,片刻後重新睜開,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還是那句話,什麼都不知道!你要用刑就抓緊時間。”他的語氣很平常,帶著些許不耐煩,彷彿只是在抱怨今天的天氣不太合心意。
他越是這副無所謂的樣子,高伯平就越是憤怒,可他反而笑出了聲,“好!好啊!可真是我高伯平教出來的好外甥。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拿你怎麼樣?”
顧鶴庭以為驟雨將至,垂著頭一言不發,事到如今 ,還有什麼可說的?
可在那句話之後,高伯平沒再出聲了。
顧鶴庭抬起頭,看見高伯平已經走到門口,只留給他一個背影,佝僂且蒼老。顧鶴庭突然就意識到,他的舅舅已經不再年輕了。
也許從某種立場來說,他是對的。人一旦到了某種年紀就會變得固執,不僅是對新事物的排斥,更是對自己擁有的東西有著偏執的堅守。高伯平戎馬一生,如今的他也不過是想守著自己的輝煌,安安穩穩過完此生。
也許他是對的。
可是自己,也是對的。這世道,若是事事都以對錯論公道,那該有多荒唐。
“舅舅!”顧鶴庭在身後喊他,壓著嗓子,刻意隱去了聲線中的哽咽,“是外甥不孝,無法服侍您到老。”
這是他自昨夜關進審訊室內開始,說的最真心的一句話了。
高伯平以為是自己勸動了他,心中剛升起一絲雀躍,顧鶴庭又繼續說了下去,“可這是我的人生啊,即便是至親,都沒辦法替我決定該走哪條路的,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後,更是如此。”
高伯平沒有說話,開啟門徑直走了出去。
另一頭,冷玉修跟著何瑞珠順利出了城,馬不停蹄趕路 。春意闌珊,可她卻無暇顧及沿途的風景,終於在天黑之後,抵達了目的地。
何瑞珠將車停到一顆大榕樹下後,率先下了車,看著遠處道:“前面沒路了,我們只能靠步行了。”
冷玉修跟著下車,朝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黑夜籠罩著山,四面環山中間有處凹地,閃爍著微弱的星點燈光,風吹起樹葉沙沙作響,帶來青草和流水的香氣。
“這是哪兒?”冷玉修問。
何瑞珠向著不遠處的小溪走過去,邊走邊說:“是我奶孃的老宅,我小時候跟著她回來過一回,離城裡很遠,你放心,他們一時半會找不到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