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鶴庭點頭示意,說好。
兩人一時無言相對,氣氛頗有些尷尬,只好靜靜看著侍應生開了酒瓶,再將酒倒進分酒器,就在他準備繼續往高腳杯裡倒酒的時候,顧鶴庭制止了他,接過醒酒壺,吩咐道:“下去吧。”
侍應生乖乖退了下去,顧鶴庭拿起穆念芝面前的杯子,替她倒了大半杯紅酒又遞回去,“算不上客氣,畢竟當年的事,是我先對不住你。”他頓了頓,舉起酒杯,“來,這杯酒敬你,當我賠罪了。”
他隻字不提顧府,好像對當年的真相真的一無所知。
穆念芝心中一顫,知道他指的自然是退婚那件事,她從來沒有想過時隔五年,還能迎來一聲對不住,他顧鶴庭是何人?幾時低過頭認過錯?穆念芝突然很想哭,好像這些年的委屈都得到了和解,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也不知道是喝的太急了,還是真的沒忍住,放下杯子的時候,眼眶紅了一圈。
她善解人意的說:“沒事的,鶴庭,都過去了。”
再見面這幾次,穆念芝多番試探,都沒發現異常,這也讓她不禁存下了一絲僥幸,依著顧鶴庭的性子,若真的知道顧府的事與他們穆家有幹系,還不早就上門來尋仇了?
也許,他是真的不知。穆念芝心想。
顧鶴庭看著她見了底的酒杯,露出滿意的微笑,又繼續給她滿上。
幾杯酒下肚,穆念芝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話也變的密了,顧鶴庭知道她有些喝多了,正合他心意。
“你要不要去洗把臉?”顧鶴庭盯著桌面,詢問。
穆念芝顯然還沒盡興,還想和他多待一會,手一揮,口齒不清道:“我沒事,沒喝多。”
顧鶴庭盯著她的面頰看了一會,才開口,“你的妝花了。”
一聽見妝花了,穆念芝緊張的皺起眉,伸手在臉上胡亂一通摸,“哪兒呢?哪兒呢?”
顧鶴庭笑了笑,“念芝,去整理一下吧,我等你。”
他不再喊她穆小姐,而是喚了她的名,她覺得今日的顧鶴庭好溫柔,如果一直能這麼溫柔下去該有多好。腦子裡這樣想著,哪還有拒絕的理由?於是起身,渾渾噩噩去了洗手間。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餐廳一角,顧鶴庭臉上的笑瞬間冷下來,變臉之快堪比國粹,他的視線放回到餐桌,落在角落一塊淺藍色真絲手帕上,那是穆念芝留下的。
四下張望了一圈,餐廳正值晚餐的時間點,人來人往,並無人注意到這裡,他從一旁的呢子大衣口袋掏出一隻牛皮紙信封,用最快的速度將那塊帕子塞進去,又把信封放回到衣服口袋裡。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他喊來侍應生結賬。
穆念芝從洗手間回到座位上時,已經不見顧鶴庭的人影。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以為顧鶴庭也是去上洗手間了,便癱坐在椅子上等他回來,可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她又叫來侍應生。
侍應生說,那位先生已經結完賬先走了。此時,穆念芝才反應過來,對面座位上,顧鶴庭的黑色大衣,不見了。
她跌回到椅子上,委屈難堪湧上心頭,可除了哭,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哭著哭著,不知為何又笑了出來。剛才在洗手間的時候,她甚至幻想過,也許與顧鶴庭還有破鏡重圓的可能,原來一切只是痴人說夢。
顧鶴庭從飯店出來,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議事園,此時整座議事園都是一片漆黑,經過上次的事情後,巡邏又加強了,他知道這有些冒險,可許秋知很快便要回京了,再拖下去,怕是沒機會了。
但好在他特意留意了巡邏隊的路線規劃,大概在什麼時間點會途徑的地點,他也都提前記下,因此,這次,繞開巡邏隊,駕輕就熟來到位於二樓的書房。
潛進去後,他用最快的時間做出判斷,最後來到書桌前的位置,將信封裡的手帕扔在了書桌底下,然後迅速撤離,前後不過三五分鐘的時間。
出了議事園,走過兩個路口,顧鶴庭將手上的黑色皮手套脫了下來,又取出隨身帶著的打火機,將手套點燃,那一小團火,在黑夜中越燒越旺,燃進他的瞳孔,雙眸似不朽星火,凝視著無盡深淵。火勢上躥,在快灼燒到他手指的時候,指尖一鬆,那團火就掉進了垃圾桶,如同墜進深淵。
直至那點火光燃燒殆盡,夜又再去趨於平靜,歸於墨色,男人的身影繼續往前,消失在夜幕之中,不曾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