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裡的荷花開了,爭相擠破了頭,顧鶴庭住的菡萏閣是最佳的賞荷地,可他的心思卻不在這一池的荷花上,自從滬上回來以後,冷玉修就開始躲著他。
他去找過她幾次,次次都吃了閉門羹,偶爾在院子裡遇到,她也都是像見了瘟神一樣,掉頭就跑。
不過有一件事,進行的還算順利,在顧鶴庭的堅持下,顧老爺子終於同意解除他與穆念芝的婚約,接連幾日,姑蘇的報紙頭條,都是這位二少爺的桃色新聞,有怒斥顧鶴庭始亂終棄的,也有猜測穆小姐有隱疾才不得二少爺歡心的,更有傳言,二少爺在留洋期間娶了個洋妞,外國人流行一夫一妻制,所以顧鶴庭才不得不與穆小姐解除婚約。
不過,顧府,無人在意。
顧鶴庭,更是不在意。
相比顧家,穆家就顯得不那麼淡定了,起先,穆念芝答應解除婚約也是一時沖動,可沖動勁過了,就開始後悔了。這個社會對女子的寬容比她想象的更低,雖然在整件事裡,她是受害者,是弱勢,可是一個被退過婚的女子,想要再覓一門好親事,比登天還難,即使她留過洋,接受過西方思想,還是無法在這個封建的社會中,特立獨行。
在穆啟年的一再勸說下,她只好來找顧鶴庭,看看是否還有緩和的餘地。
可顧鶴庭似乎鐵了心,一連幾天,穆念芝都跑了空,沒有見到他。
午後的太陽,特別曬人,冷玉修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碰見穆念芝站在顧府門外,撐著把白色小陽傘,正猶豫要不要進去。
冷玉修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她每天午後過來,有時候更早,上午就來,等到傍晚再離開,顧鶴庭沒有見她,意思已經很明確。就在冷玉修糾結要不要喊她的時候,穆念芝也看見了她。
“大嫂。”穆念芝先開口,喊完之後又覺得不妥,糾正道:“大少奶奶。”
“叫我玉修就好。”
穆念芝耐心磨沒了,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問:“鶴庭在家嗎?你能帶我去見他嗎?”
她額頭和小巧的鼻子上密佈著細細的汗珠,因為被太陽曬過,臉頰紅紅的。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冷玉修並不打算插手這件事,說完便準備進屋。
穆念芝不死心,“沒事,你帶我去他房間,我在那等他回來,”
顧鶴庭像是料到她會來找他,特意交代過,整個顧府,沒有人敢把他的行蹤告訴穆念芝,更別說擅作主張帶她去菡萏閣了。
但是穆念芝篤定,冷玉修可以。
“抱歉,穆小姐,這件事鶴庭有他自己的打算,恕我無能為力。外頭太陽這麼曬,你快回去吧。”冷玉修不欲糾纏,轉身就要走。
“大少奶奶心裡,一定很高興吧?”穆念芝的聲音再次響起,冷冷的,帶著一點質問的態度。
冷玉修頓住了,一臉平靜的看著穆念芝,“穆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穆念芝慢慢逼近她,收起往日天真開朗的千金大小姐模樣,“大少奶奶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心裡怕是比誰都清楚呢。”
冷玉修臉僵了僵,但很快恢複平靜,她沒有說話,隱約看見穆念芝的嘴角弧度上揚,極其礙眼。
“我都看到了,那次慈善活動。你和顧鶴庭之間根本不普通的叔嫂關系。”
人在走投無路時,心中的惡欲也會無限膨脹,那一點本該掩蓋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又再次被提了起來。
冷玉修卻心虛了,心都提到嗓子眼,努力保持鎮靜,“你都看到什麼了?穆小姐,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和二少爺之間,清清白白。”
穆念芝不屑的哼了一聲,像是無聲嘲諷,“大少奶奶,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你也別急著撇清關系。不過,我今天來不是和你討論這件事的。”
冷玉修看著她,沒出聲,午後炎熱的街道,像冰窖。
“我知道鶴庭對我沒感情,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穆念芝繼續自顧自說:“我也曾為此困擾過,但我不在乎。比起所謂的愛情,我更需要的是這段婚姻,以及顧鶴庭妻子的名份。”她自嘲般笑了笑,“你知道的,我父親是名商人,對商人而言,所有的付出都是需要得到回報的,包括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