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默良久,沒有再接著提飛鳳公主的事,因為眼下有件更緊急的事,自裴鳳祈奪得金礦之後,常家軍在儷山正式舉起反旗,這一場叛亂,不僅有常山王和江都王的舊部,竟然還有前朝舊部。
蕭戰雖然死了,那些前朝餘孽卻沒能死個乾淨。真是外患未除又添內憂,幸好裴頊和白桃花一趟北燕之行,讓大曆和北燕順利締結了盟約。
不過北燕皇帝是出耳反爾之輩,誰知道他會不會趁著大曆內亂之時,再跑來分一杯羹,所以他命裴頊和白桃花暫時留在北燕,這樣至少會對北燕皇帝產生一定的壓力和監督,他總不能還沒等裴頊走就迫不及待的撕毀盟約。
除了北燕,還有一個更強大的敵人,南燕皇帝慕容青離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大曆,好在此次飛鳳公主在大曆殺了常顏人證物證俱在,況且這個飛鳳公主故意逃婚,兩國不能順利和親,那也怨不得大曆,他已經很給慕容青離面子了,否則飛鳳公主死罪難逃。
不過,他心裡還是大為惋惜,如果鳳祈能娶飛鳳,此刻就算南燕不能成為助力,也不會趁火打劫。
他看了看裴鳳祈,對於這個兒子他除了欣賞信任,內心深處還存著一絲忌憚,他以為那一回他在裡南差點送了命,他對他的忌憚已經消失了,可到現在,他才發現,他並不能真正的相信任何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他最喜愛的兒子。
正因為他的疑心病,大敵當前,除了鳳祈,他突然有一種無人可用的悲哀,所有有些事也就隨他去了。
鳳祈表面上沉靜溫和,實則是個極其執著,甚至是固執的人,一旦他決定的事,沒有人能阻止他。
在宮中,他是文人雅士,謙謙君子,在戰場上,他百戰無前,像只翱翔於天的雄鷹,銳不可當。
能擁有這樣的兒子,他理應覺得驕傲,可是心頭卻隱著一種酸澀難言的滋味。
他心中幽幽一嘆,問道:“祈兒,此次常家在儷山叛亂,你可有良策一舉殲滅叛軍?最好可以速戰速決,將這些叛軍盡數肅清,再不給他們捲土重來的機會。”
葉畫聽皇帝和裴鳳祈論及政事,趕緊起身告辭,皇上淡淡揮了揮手又道:“畫兒,你去棲梧宮看看雲英,朕瞧她身體越來越差了。”
“臣媳遵旨。”葉畫先行告退。
殿內獨留下父子二人,裴鳳祈不疾不徐道:“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哦?”皇帝面帶疑惑,問道,“怎麼個攻心法?”
“兒臣記得兩年前蕭戰結集兵馬起事,起初只有二三百人,如何在半年之內呈星火燎原之勢,只用了兩個月就佔據整個東都,父皇命董進和李凡前往征討,仗打了半年才平定了蕭戰之亂,可僅過了兩個月,落荒而逃的蕭戰又再一次重新結集兵馬,舉起復闢前朝的反旗,重新佔據了東都各個州縣,勢力還蔓延至嶺東,在嶺東邊境,他聯合了倭賊掀起新一輪的戰亂,父皇又派了五弟和景子歸前往征討,雖然五弟斬下了蕭戰的人頭,可他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裴鳳祈說到這裡,皇帝眼睛裡蒙上一層悲哀之色,為了平定蕭戰之亂,他失去了一個兒子,到現在這個兒子都無影無蹤,也不知是不是已經死了。
他的幾個兒子死的死,瘋的瘋,失蹤的失蹤,如今身邊也只剩下老三,老四,老六,小十,老六還是個瘋子,想想就覺得有些心酸。
不知為何,近日,他總是容易多愁善感,從前他並不是這樣的性子,許是年歲漸長,想的事情也就多了。
他頗為痛心的嘆息一聲,聲音顯得有些遲滯綿長:“到最後,朕還是不得不派去鳳祈你前往居關凌,徹底剿滅了倭賊和蕭家軍,這才算真真正正的平定了叛亂。”頓一頓,轉而又問道,“不過這與攻心之術有何關係?”
裴鳳祈淡淡問道:“兒臣想問一問父皇,蕭戰為何能迅速結集兵馬一而再再而三的掀起戰亂?”
皇帝氣憤的咬牙道:“這些前朝餘孽頑固不化,可恨至極,他們恨毒了我們大曆,自然會舉起反旗,而蕭戰是前朝皇子,他一聲令下,就有人肯誓死效忠,這些人該殺的一個不留。”
裴鳳祈默了默,他知道皇帝的想法,皇帝命他速戰速決,就是用對付蕭家軍的戰略,派兵鎮壓,屠城血洗,正如他剛才所言,殺的一個不留。
到時候不僅儷山,連常山和江都兩地都會變成一片修羅地獄。
他並不主張以血洗的方式強行鎮壓,或許他的話父皇聽了會不高興,可是他必須說,這是他的立場。
他搖頭道:“他們確實恨毒了我們大曆,可他們為何要恨毒了我們大曆,因為不管是董進還是李凡為了儘快剿滅亂黨,都採用了血洗屠城的法子,東都和嶺東是前朝舊部人集結最多的地方,他們為了生存,只能擁戴蕭戰與大曆展開殊死搏鬥。”
皇上臉色暗了暗,聽出了裴鳳祈話中之意,他蹙眉道:“那依祈兒你的意思,朕當初也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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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鳳祈臉色平靜,並沒有正面回答皇上的話,委婉道:“兒臣記得小時侯父皇跟兒臣講過鄒忌諷齊王納諫的故事,齊威王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過者,受上賞;上書諫寡人者,受中賞;能謗譏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令初下,群臣進諫,門庭若市;數月之後,時時而間進;期年之的一,雖欲言,無可進者。”
頓一頓,淡淡一笑道,“今日兒臣自所以敢對父皇說這番話,是因為兒臣覺得父皇也是英明的君主。”
皇上一聽,立刻笑了起來:“祈兒,你說的不錯,齊威王尚且能從淫樂酒色中幡然悔悟,納諫用能,勵志圖強,朕怎能連這點自省的覺悟都沒有。”微頓一下又道,“父子之間,就該這樣無話不談才好,祈兒你在朕的面前有時候就是太拘束了,以後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跟朕說,不必存有顧慮。”
裴鳳祈唇角微勾,露出一絲安然笑意:“兒臣謝父皇恩典。”
皇上又笑道:“看來祈兒你已經有了攻心良策了。”
“常山王,江都王和前朝舊部一起投靠常家,不過是怕朝廷不給他們一個活路,他們想借常家軍拼出一線生機來,既如此,便以招撫為主,以清剿為輔,只要民心安定,各地舊部自然就散了,那些舊部一散,單憑常家軍還不足以與朝廷對抗,更為重要的是,常家金礦被朝廷收了,他們要養這麼龐大的軍隊很快就會捉襟見肘,到時軍心渙散,朝廷必能一戰而勝。”
皇帝猛地一拍擊掌,眼睛裡冒出激動的光,連連點頭道:“祈兒你說的很有道理,那朕便派你和鳳息領兵前往儷山征討常家軍,你回去準備準備,擇日出發。”
“兒臣領旨。”
裴鳳祈從勤德殿離開之後,又和葉畫一起去松福閣給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后一時高興不已,拉著他二人絮絮的說了許多話,離開時,已是申時,二人趕緊收拾一番,準備回景家。
景府,早有捧著清一色捏絲戧金五彩大盒子的丫頭婆子先坐了船在湖心碧水閣擺下各色水果糕點。
待葉畫和裴鳳祈一到景府,眾人便乘著小船前往湖心小島駛去,離舟登島,迎面就是一陣清爽的湖風,島雖不大,卻絲毫不遜色於景府後花院,時值初夏,島上各色花競相開放,奼紫嫣紅,花草芳菲,有蜂蝶圍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