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門一役裴世堯自所以能夠打敗太子,讓明太子成為謀逆的罪人,固然是因為溫安公主的報信,更因為他利用了明太子對雲挽照的感情。
他想,那時明太子雖然喜歡雲挽照,卻是不肯相信她的,畢竟雲挽照是裴世堯的女人,所以雲挽照在遞上那一杯毒酒給明太子之前,自己先飲了一口,而正是那一杯毒酒將太子送上了不歸路。
因為裴世堯獨愛雲挽照,所以他並不敢讓她試致人性命的毒藥,那毒藥也只能讓太子在戰場上無力應戰而已,果然太子毒發跌下戰馬,他的不堪一擊讓他的人馬頓時群龍無首,裴世堯輕而易舉的拿下這場戰爭。
後來,皇上才知道,雲挽照試毒之時已懷有一個月的身孕,為此,他無法原諒自己,也恨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侯。
裴鳳祈生下來的時候,皇上連抱也不願抱,因為他的生就是雲挽照的死,可也正是因為裴鳳祈是雲挽照拼著一死生下的孩子,他心裡也潛藏著一種對因為對雲挽照的愧疚和愛而延伸的疼愛。
這種矛盾的痛苦也正是他對裴鳳祈又愛又恨的根源。
有件事,他本來一直都想不太通,皇上那樣愛雲挽照還不是為了心中的雄圖霸業讓她試了毒,為什麼今日就能為了曦妃連朝政也荒廢了。
難道大曆又要再出一個前朝蕭逸那樣前半生是勵精圖治的明主,後半生是縱情聲色的昏君?為此,他和那些大臣一樣,整日裡憂心忡忡。
直到太子和太子妃回宮,他心裡才有些明白,皇帝今日的荒唐或許本非他所願,而是中了曦妃下的毒。
至於這毒是什麼,他一無所知。
良久,沉默的皇上終於又抬起了頭,他的目光落在那盞碧色繪雲水圖案的琉璃燈上,怔忡許久,再看向裴鳳祈和葉畫時,深幽幽的眼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暗和痛楚。
頓一頓,他問道:“祈兒,有關你九皇叔的事,你怎麼看?”
“依兒臣之見,九皇叔不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裴鳳祈聲音淡淡,卻態度鮮明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葉畫心裡微微一驚,他終於說到了康王之事,她想皇帝將康王拘禁固然是因為他信了雲英的話,也還因為在他內心深處有種忌憚。
看來在必要的時候,不管是裴頊,還是景家都該先抽身退步,這才是保全之策。
這個皇帝實在是太多疑了,不過想想,這世間又有多少帝王能夠真正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但願他朝鳳祈登上帝位,不要疑人至此。
想著,她默默的看了一眼裴鳳祈,裴鳳祈回了一個淡淡微笑,那笑真溫暖。
她轉過頭,福一福身子朝皇上施禮道:“父皇,你與鳳祈有事商談,臣媳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淡淡笑道:“畫兒,你真是太過拘謹了,這原也不是什麼政事,在朕的眼裡,這是家事,你在旁聽著亦可。”說著,指了指榻邊的一個圓杌道,“站著做什麼,還不坐下。”
葉畫恭謹的笑了笑,只得依言坐下。
只聽他皇帝又嘆道:“朕本來也不信,可他自己都承認了。”
在此刻,皇帝的頭腦略微清明瞭些,前一段時間裡,他時時都順著雲英,她的話每每都能伏帖他的心,他將康王拘禁,表面上是因為康王輕薄了雲英,實則是因為他不能容忍有人覬覦他的女人,他若連她的女人都敢覬覦,還有什麼不敢覬覦的。
什麼事情都有兩面。
戰神,這一個名號可以嚇破敵人的肝膽,也可以震住他作為皇帝的絕對權威。
前車之覆軌,後車之明鑑。
他不能再讓大曆出另一個功高震主的戰神,而裴頊近日風頭太勁了,他必須要將他扼殺在萌芽之態,可九皇弟到底為他打下江山,還落得個殘廢,他真要重罰他,也於心不忍。
他眯起眼睛,打量起裴鳳祈,又繼續道:“朕知道你素來敬重你九皇叔,與非尋也很要好,所以斷不肯相信,可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九皇叔若不是一時糊塗犯下過錯,依他的性子絕不會承認。”
葉畫心裡一梗,想到雲英的手上還捏著那封信,恨不能立刻查明雲英的身份,讓皇帝徹底對雲英不再信任,那樣那封信就不能成為致命的把柄。
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必須讓九皇叔暫時安全,這樣她和鳳祈才能有時間揭露真相。
又聽裴鳳祈醇厚寧和的聲音緩緩響起。
“兒臣曾讀過《史記。陳丞相世家》,楚絕漢甬道,圍漢王於滎陽城,漢王患之,謂陳平曰:‘天下紛紛,何時定乎?’陳平獻計從內部瓦解楚軍,他派人混入楚營散佈謠言說,項王部下,鍾離眛和範亞父功勞最大,然終不得裂地而王,欲與漢為一,以滅項氏而分王其地,項王果意不信範亞父,鍾離護眛等,亞父聞項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原請骸骨歸!’未至彭城,疽發背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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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他臉色漸轉嚴肅,看著皇上,皇上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寒霜,他話鋒一轉嘆道,“父皇曾對兒臣說過,楚霸王項羽乃一代人傑,只可惜最後大敗塗地,無顏見江東父老,自刎於烏江,父皇還曾問過兒臣,項羽何以敗,兒臣今日也斗膽想問一問父皇,項羽何以敗?”
“祈兒,你可是把朕比作項羽?”皇上並沒有正面回答裴鳳祈話,而是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