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明日就是初一,新的一年。”
他這句話才落下,頭頂的撞擊就響了兩分,有灰塵隨著撞擊簌簌往下掉,黃大牛吃了一嘴,呸呸往外頭吐,本來木著臉的黃二牛見此,不由笑起來,黃三牛更不給面子,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黃大牛就跟著笑起來,兄弟三人笑著來到吃年夜飯的地方,和過去一樣,都是在中午吃,現在基地人多啊,桌子一張一張擺得幾乎看不到盡頭,要比前頭那些年都熱鬧,可惜桌子上的菜餚沒那麼豐富,但也有菜有肉,吃得到白米。
三人笑著落座,環顧一圈附近幾桌人同樣笑吟吟的,過年嘛大家都高興,就連頭頂不停歇的撞擊聲,都能當做鼓聲來聽,別有一番趣味。
除去冷盤,剩下的熱菜是一道一道上的,倒是可以之前全上齊,可這樣總覺得不夠熱鬧,還是邊燒邊吃更鬧騰,吃到最後,黃大牛抓著酒壺找老鰥夫喝酒,一桌人開始行酒令,明明是黃大牛找過去的,結果輸得最多是他,酒也喝得多,就在意識開始模糊時,頭頂一聲格外洪亮的破碎,伴隨著嘩嘩水聲,水的腥味頓時濃重起來。
熱鬧的現場驟然安靜,大家都曉得一件事,基地被那些海獸撞破了。
這樣的僵硬只持續了一秒,大家繼續吃喝,之前咋樣現在還咋樣,甚至叫喊的動靜比之前還高,黃大牛終於贏了一把,將酒杯送到老鰥夫嘴邊,後者抓住一口喝下,頭抬起前還好好的,放下時眼淚跟著流了下來。
“老叔怎麼哭了,”黃大牛去給老鰥夫擦眼淚,只是還沒擦幹淨,他自己的眼淚就跟著流下,視線模糊不清,他只好前去擦自己的,結果眼淚越擦越多,怎麼擦都擦不幹淨,“奇怪,我在哭啥啊,明明現在,高興!”
這個興字才說完,左右兩邊各沖上來一個人,是他兩個弟弟,黃三牛咋咋呼呼,黃二牛那麼沉穩一個人,兩個人居然都沒說話,就死死抱住他,抱得他骨頭都疼了,可黃三牛也沒說話,只是用力反抱回去。
“不哭不哭。”
黃二牛頭也不抬,“下輩子我們還做兄弟。”
黃大牛:“嗯。”
黃二牛:“我當大哥。”
黃大牛:“……嗯。”
黃二牛:“等我們能走了,就一起來找黎大人,還給她當子民。”
黃大牛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說不要下輩子,他想把這輩子好好過完,可是不能啊,水聲已經很近了,打濕了他的鞋襪,他就要死了啊,不僅僅是他,這裡的所有人都要死了,黃大牛收緊手指,悶悶開口,“嗯。”
黃三牛沒有開口,只是使勁抱著自己兩個哥哥,就跟雞崽一樣貼著人,水位越來越高,從腳踝爬到大腿,然後又到了胸口,等到脖子的時候,它突然停了下來,隨後一點點退去。
黃大牛猛地睜開眼,沒錯水的確是在退去,而且速度很快,不過是眨眼工夫,就已經落到腰間,他驚疑不定注視著水面,又朝其他人看去,就瞧見一張張劫後餘生的臉。
……
黎默言算著時間,已經到除夕中午,以往年夜飯在這時吃,是好給百姓留出晚上活動時間,而這一年嘛,她怕留到晚上就吃不到了。
透過探查,她已經知道地基已經被撞出大口,很快就會被撞破,真到這一刻,她意外坦然,就像她想的那樣,自己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所以黎默言和親朋好友一起吃了年夜飯,唯一可惜的是瞿平青黃曉蝶跟胡月兒不在,他們還在和海獸廝殺,希望基地破後,他們能找到新的居所,他們獨自一人,不用被基地拖住,應當能活得比現在好。
當基地被撞破,海水湧進來的時候,她坐著沒有動,有人沖過來,想要將她帶離這裡,黎默言其實不想走,但入眼所見的人全部希望她離開,不斷勸著她,神態是那樣得焦急,黎默言不希望在最後的時刻,還叫他們希望,所以站起來隨著離開,在路過書房時她瞧見一點光洩露出來,然後越來越濃鬱。
是那棵未知植物。
它的枝條穿梭在地基的牆壁中,亮起時就像是某種古老的特殊法陣,原本顫抖的基地變得穩固,裂開的基地頂部,也被它的枝條修複,殺死一切的水不再灌入,它將所有危險擋在了外頭。
黎默言呼吸一滯,她望著藤條的視線中出現一行字。
【它從亡靈中發芽,吸收死者的祝福抽藤生長,為還活著的人撐起一片天。】
死者的祝福,黎默言想到那些被攻破的基地,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她一直將自己擺在保護者的位置,結果到最後卻被百姓保護。
應當是感覺到失敗到來,海獸的攻擊變得愈發密集癲狂,卻被藤條牢牢擋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所有人都在倒計著時間,黃大牛和兩個弟弟摟在一起,孫月牙握著爺爺的手,錢秋義抱著三歲的女兒,望著擋在身前的丈夫,王善被他的孩子圍在中間,所有人都待在親人好友身側,直到——
代表新年的鐘響起,宏偉的鐘聲從遙遠而來,沖破混沌黑暗,直達人靈魂深處,一下重過一下,而就在這一刻,眾人的耳邊聽到一聲鮮明的破裂,隨後每個毛孔都感到舒適,以及前所未有的清新。
於是黎默言和她的子民知道,他們獲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