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精神的後生啊。”
“建州軍真該死,還有那叛軍也是,在自己一畝三地上不好嗎,非得眼饞別人的地方。”
“那個娃娃瞧著比我孫子還小,怎麼就……作孽哦。”
在場的人不都是永高縣百姓,這麼多人怕發生意外,也有不少星光軍駐守,他們聽到百姓的話就開口,“大娘,這可不是作孽。”
說話的大娘一愣,就見說話的那位星光軍說,“我參軍就是為保家衛國,想來他們也是,水師的好兄弟擊退建州軍,將他們攔在星光縣外,保護縣中的千萬百姓,沒叫大夥受到一點傷害,怎麼能叫作孽呢。”
這位星光軍眸子明亮,“這明明是大好事。”
大娘久久沒能說出話來,她附近聽到這番話的人同樣如此,從古至今百姓充軍大多不是自願的,更別說是為百姓而死,猛然聽到這樣富有力量的話,簡直是被巨浪迎頭拍中,叫她的身體心靈都顫抖起來。
難怪直播裡,那些站在棺材邊上的親屬嗎,雖然眼眶發紅,卻沒多少人嚎啕大哭,如若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白布上的畫面還在繼續,他們瞧見有穿著素淨官袍的禮官,拿著絲綢大聲宣讀著什麼,永高縣窮,讀書的人也少,他們很難理解那些玄奧的詞,但能感覺到哀痛與贊許,禮官在高臺宣讀時,所有人仰頭望著她,哪怕是站在最前面的黎大人也是如此。
天地間只有禮官浩然正氣的嗓音在回響,白布裡外的人全在安靜聆聽,等這一段悼詞結束,大家就聽到一聲恢弘的行禮,然後黎大人便帶著所有人,對著棺材深深鞠躬,之後便在哀樂中,由星光軍抬起棺材,朝著山中的墓地走去。
先前一陣又一陣的情緒沖擊襲來,叫人心中難過而緊繃,直到此刻情緒得到緩解,消化著剛才的所見所聞,送行的過程很是單調,觀看的人卻沒一個離開,也聽不到說話聲,就這樣看到送葬的隊伍走進山裡,停在一座大氣的陵墓前。
這是要下葬的陵墓?
他們掃過全鋪著石磚的地面,一座座光滑幹淨的墓碑,上面貼著人像,下面還刻有小字,介紹墓地主人的生平,兩旁還有成蔭的樟樹,葉子青翠樹幹筆直,特別是陵墓前那座巨大石碑,旁邊的石牆上還刻有名字,全是捐軀的星光軍姓名。
尋常百姓哪裡見過這樣的墓園,都是在後山尋一片空地葬了,這還算是好的,沒錢買棺材的,都是直接丟進亂葬崗,別說是墓碑,就是連草蓆都沒有,這般好的陵墓,怕是連皇家也不過如此。
這一路的待遇叫他們張大嘴巴,要是死後能叫人敬仰,還能千古留名,享受後人香火,就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他們也願意啊,難怪星光軍自願報名,還有那麼多人選擇加入。
一些之前認為只有傻瓜才會加入星光軍的人改變想法,準備入伍搏一搏,人生在世短短百年,不留下濃墨異彩又怎麼甘心。
等棺材全部下葬,這場直播就結束了,帶來的影響可遠遠沒停,甚至只是開始發酵階段。
陵墓中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下維護這座陵的人,黎默言揮開眾人,沿著陵墓後面的山道下山。
今日的天氣不好要下雨,空氣中帶著水汽,隨著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很明顯,雖然知道很難做到,可黎默言還是希望以後的戰鬥中能夠不要死人,即使她給犧牲的將士家人豐厚撫卹金,還是很不好受。
也是因此,黎默言走得漫無目的,朝左朝右隨心所欲,居然也叫她從山上下來,沒有迷失在山中,只是在山腳時她意外看到一個人——
瞿平青。
是了,怎麼不是瞿平青,當然會是瞿平青。
黎默言彎起眼,對著不遠處沉默寡言的男人伸出手,後者才走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緊緊不肯松開,他剛才站在那時,明明面色很兇,卻像是忐忑的小狗狗,帶著會被拒絕的不安,弱勢得很,結果抓她手的動作倒是又快又穩,她不由笑了笑。
瞿平青注意到她的笑,側頭看過來,因為低頭看她,加上眼神分外認真,居然叫這人顯出一股純真來。
這個詞用來形容一個將軍怪雷人的啊,可誰叫瞿平青的眼睫又黑又長又濃密呢,黎默言突然開口,“我今天不高興。”
她以為瞿平青會問她為什麼不高興,想辦法讓她不要不高興,或者是笨拙得安慰,但她沒想到瞿平青說,“那就不高興吧。”
這個答案大大超出她的預料,黎默言停下腳步看人。
瞿平青突然也笑了下,“很意外嗎?”
這次就輪到黎默言疑惑他在笑什麼了,此刻他們正好走到一片野花間,遠處是茂密的樹林,螢火蟲聚集在草叢中,就如一條光形成的河流。
瞿平青席地而坐,“不高興就不高興,沒什麼,我陪著你。”
意外的回答帶來不同的沖擊,黎默言眨眼,想沖瞿平青笑笑,可惜她心情實在不好,實在笑不出來,嘴角那塊很是無力,肌肉也勾不動,幹脆在對方身邊躺下,望著星空出神。
於是瞿平青手肘搭在膝上,陪她在夜裡一起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