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孩像是驚醒過來,生怕面前發瘋的兵爺清醒過來,一人抱起米袋一頭,像是撒腿的兔子跑了出去,轉瞬就沒影了。
“嚯跑挺快,力氣也大,這一代米有五十斤呢。”
其他柳城軍指著他,“你那痞勁收收,嚇到小孩了。”
還有人沖小孩離開的方向喊,“不夠再來搬——”
荒林中當然不會有回應,馬夫望著那個方向撓撓頭,“人真會過來?要不我們還是過去找找吧,這麼小的孩子都出來找食,怕是不太好。”
“先等等,反正車軸還沒修好。”
“對,先修著。”
原本以為要等很久,才會有人來,沒想到那些小孩離開沒多久,就有一群人烏泱泱沖過來搬糧食。
柳城軍沒有阻止,就像他們說的,這些本來就是給他們的,運到楊城和運到這沒有區別,只要能幫到需要的人就行。
有了糧後,這群餓昏頭的人理智恢複不少,一個中年男人從中走出,小心翼翼拱手道,“恕我孤陋寡聞,竟認不出幾位兵爺從何而來?”
他一邊說,一邊努力打量柳城軍的臉色,身後還躲著一群人老少都有,還有婦人摟著孩子憂心看向這邊,瞧著實在可憐。
柳城軍跟著黎大人久了,自有一套規則,理念就是為百姓服務,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此而為,剿匪也好,殺敵也罷,他們流汗流血都是要保護百姓,也見過百姓各種目光,有感激的有崇拜的還有心疼的,唯獨沒見過害怕畏懼的,頓覺這樣的目光紮眼無比,讓他們十分難受。
“天下大了去了,有啥不知道的多正常。”
“你直起腰說話。”
柳城人邊說還邊扶起人。
中年男人被他這動作驚到,有些不知所措,他回頭望了眼妻兒父母,再轉過頭後眼中竟閃爍著淚花,那種緊繃從他身上消失了,把剛才那個問題又問了一遍,但這次的語氣截然不同,他是真心想要知道恩人的來處。
提到這個柳城軍臉上盡是不爽,將軍讓他們守住訊息,那自然只能說……
一個黑臉柳城軍滿是晦氣開口,“是、是邊王軍。”
叛軍是其他人對他們的稱呼,他們自己當然不能這麼叫,由於是從邊城起義,說是主帥夢到王氣天降落入他懷中,就厚顏無恥稱自己是王師,是天上正統。
中年男人聽到這個訊息,先是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朝柳城軍看去詢問,那兵爺就又滿臉晦氣說了邊王軍,只是這次的嗓音比之前還小,一副羞於見人的模樣,男人則才相信自己沒有聽錯,他朝自己的妻兒看去,他們之前掏出米生嚥了些,胃中有東西,站著總算不在晃晃悠悠。
他老母一雙眼總算是有力氣睜開了。
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群兵爺帶來的,中年男人絕不相信他們是邊王軍,否則他也不會從楊城出逃,躲入荒林中,哪怕餓得不行,也不願意回楊城。
“您說是就是吧。”
中年男人雖不懂兵爺為何這麼做,可相信對方這樣做肯定有原因,他就算看破,也絕不會戳破恩人。
柳城軍咳嗽一聲,“你們是逃難出來的吧,楊城現在不一樣了,你們跟我回城。”
中年男人沒有拒絕,讓人去把荒林中還藏著的人全喊出來,竟有五十來人,都是躲避叛軍逃出來的,這麼多人車廂肯定是坐不下,只能先把大米運回楊城,再回頭來接這群人,雖然他們自己說沒事,之前日子都是這麼過來的,可柳城軍還是留下一個隊保護他們,在一日半後回來接人。
只是這種運梁車底盤高,柳城軍跳上跳下很輕松,可對於中年男人這樣的普通人而言,上去就有些難了,需要上面的人拉一把,行動矯健的還好,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即便被拉,也很難爬上去。
中年男人伸出雙手,正要去托起母親,卻見那兵爺托起他娘。
他娘身上本就有老人味,加上許久沒有洗漱,加上天氣開始炎熱,頭發一溜一溜貼著頭皮,身上臭烘烘的又酸,味道實在不好聞,這兵爺竟沒有半分嫌棄,他娘隨後被車廂中的兵爺抱過去,輕輕放在車廂之中,之後又去抱其他老人。
在這個霎那,即將面對未知未來的惶恐少了大半,他安心靠在車廂裡,回到闊別已久的楊城,感受著其中種種變化,以及餐桌上越來越豐盛的食物,就知道城主府中的肯定換了。
但他不會說,這是所有楊城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