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山縣正有疫病肆虐,許進不許出,你們一定要去,也不會有人攔。”
說著那些官差當真讓開路,通往縣城的路筆直出現在大家眼前,還能遠遠看到厚重的城門,可最前面鬧得最兇的那批流民,不光不敢往裡,還齊齊後退兩步,生怕被官差誤會自己要進縣城。
徐厚福腦中嗡地一聲,疫病,奇山縣內居然有疫病,他起初被嚇得肝膽俱裂,可一想到他們許久未進食,再不吃點什麼,恐怕走不到下一處的施粥點,反正都是死,死於疫病還是餓死,又有什麼分別呢。
他麻木轉身,就見到同樣被抽空力氣的老爹和媳婦。
徐大福扶著地慢慢坐下,他面容疲倦,就這麼不動不眨眼地維持一個姿勢,許久後他突然開口,“厚福啊,你說娃兒該咋辦?”
“爹,沒事的,”徐厚福抖著嘴唇開口,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只要我們及時趕到下個縣城,就一定不會有事。”
徐大福聽兒子這樣說,神色才好轉,這時細細的哭聲再次響起,是孫女被渾身的腫包鬧醒,他只覺娃兒的生氣隨著這一聲聲哭聲流逝,真還能撐到下個縣城嗎,想到娃兒剛出生時,就會用胖嘟嘟的小手握住他指頭。
那時柔軟熱乎的觸感,他到現在還記得,如果沒有那些可惡的腫包,該死的蚊蟲,孫女就……徐大福淚流滿面,歸根結底還是他沒用啊。
“這不是徐師傅嘛。”
一道略顯尖細的嗓音從旁響起,徐大福抬起頭,雖然來人蓬頭垢面,看不清面容,他卻還是從熟悉的身影中,認出對方是他曾經的徒弟付恩義。
徐厚福同樣認出人來,怒斥道,“你還敢出現?!”
吼完之後就是一陣頭暈眼花,他努力穩住自己抱女兒的手,旁邊的錢秋義慌忙扶住他,撫著背順氣,“冷靜點,別激動。”
徐厚福知道媳婦說得對,可一想到付恩義所做的事,他就控制不住。
付恩義是孤兒,快要餓死之際,被他爹所救,收為徒弟悉心教導,結果這人狼子野心,將本事全部學到後,就勾結外人在對門開了間包子鋪,名字還叫付氏包子鋪,就和他們徐氏包子只差一個字,無恥之極。
旱災幾月,以為這人早死在災禍裡,沒想到還能在奇山縣遇見。
付恩義見徐厚福氣到站都站不穩,心中一陣快意,“徐哥,我勸您吶,還是悠著點,要是一不小心氣斃過去,那我可就罪過大囉。”
本以為這話出口,又能惹來一陣叫罵,卻沒想徐家那三人齊齊朝著徐厚福手中的嬰兒看去,他跟著瞧見嬰兒臉上手上的鼓包,付恩義心中瞭然,“哦,這小東西快死囉。”
原本坐著的徐大福聽見此話,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起,死死攥住付恩義的領子,他渾身都在哆嗦,卻說不出一句話。
徐大福是如此憤怒,付恩義對於這個昔日的恩師,卻壓根沒有任何歉意,一把扯開徐大福的手,把這個幹巴的老人甩在地上,見錢秋義接住了人,徐大福嘖了一聲,可惜沒摔死這個臭老頭。
他整整領口,“我又沒說錯,她可不就是快死了。”
在徐家再次沖上來前,付恩義摸出一樣物件,那竟是瓶綠色的藥膏,“如果你們幫我做件事,我也不是不能救這小東西。”
徐厚福的動作一頓,緊緊盯著那藥膏,他記得這是他爹一個郎中朋友的秘製配方,對消腫解毒有奇效,以前他們就是弄來治蟲咬叮傷,可惜那位朋友去世後,藥膏用一瓶少一瓶,已是許久沒見過。
難怪最後幾瓶藥膏不見了,他還以為是落在哪個角落,沒想到竟是被付恩義這狼心狗肺順走了,他恨恨罵道,“賊就是賊,就像是狗改不了吃史。”
付恩義的面色驟然一變,那種佯裝出的友善消失,整個人瞬間陰沉下去,“哈、哈,你說我是狗,可你們還不是求著狗救命。”
付恩義指著徐大福的鼻子,有一下沒一下晃動手裡的瓶子,“現在跪下來求我,並且保證以後不再有徐氏包子,我就把這藥膏給你。”
這本來就是他們的東西,付恩義竟也好意思拿來威脅他們!
徐厚福只覺血液逆流,哪怕有官差在,他也不管不顧撲上,要痛揍那無恥之徒,可就在這之前,一道佝僂的身影擋在面前,叫他不得不停下動作。
徐大福擋在兒子面前,牢牢擋住後者的路,而他自己則盯著付恩義,像頭次見到這個人一樣,短暫的兩秒後,徐大福低下頭,原本就佝僂的背愈發佝僂,膝蓋卻慢慢彎下。
“爹——”
徐厚福和錢秋義同時大喊,他們都知道徐大福要做什麼,為了救孫女,徐大福要捨出臉皮,向付恩義這個偷師背叛的小人下跪。
付恩義洋洋得意抬著下巴,等了這麼多年,他終於等到高高在上的師父,跪在自己面前,他興奮舔著嘴唇,正要再說些羞辱人的話,斜刺裡卻伸出一隻手,緊緊拉住徐大福,阻止他跪下去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