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一到,不少孩子們手腳生皴劈,臉被呼嘯北風吹得紅如山楂,山村的路有許多狹口,經過狹口的風更大了,晨起趕早上學,走幾小時山路,露水打濕眼眉,外衣和書包也濕淋淋的。
還好,老師送的新書包防水,作業本沒濕。
床邊的冬被已起球,老人捂著自己已癱瘓無知覺的雙腿,“總瞧你往服裝店裡去收衣服,可憐啊,媽過年時也沒能去給她送點禮。”
“您不去送禮,她不會介意的。”少年猶豫一下,又道:“她……不在乎任何人。”
“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收拾玻璃瓶的聲音停滯了,少年縮回手,期期艾艾道:“看上?”
他搖首,“她有自己的事,我只是個……”
“過來,”老人招手,幹淨的舊袖套,殘留著洗衣粉香,一角紅紙從側旁漏出,“媽包了個紅包,你啊,乖乖的,幫媽交到她手上。”
紅紙紙墨味刺鼻,四個金燦燦的“大吉大利”印在正中,鼓出一塊梯形凸狀。
老人見兒子收進口袋,心裡的石頭落下,壓下一切憂心,收了便好。她摸上自己斑白的短發,噯嘆一聲:“頭發髒了。”
少年一笑:“我替您洗吧。”
沸水蒸著汽騰騰頂著壺蓋,一雙洗淨的手提起藤編壺柄,注水入盆,撒上皂角,烏黑地在水面悠悠打轉。
等皂角香泡開來,塑裝的洗發膏被他取下,就著黃燈調和。
“我想帶孩子們去看電影。”少年調和著洗發膏,“她給了我幾張座位票,我不要,但想說話時她走了。”
《曉鳳仙傳》的新票還躺在少年的票夾簿內。事實上,蘭情的票發給了每個店員和合作商,不單只有他。
臨到發給少年時,少年拒絕了:“寒假我要陪孩子,不能來。”
“你都有孩子了?”蘭情望著他的臉訝然。
“不、不是我的孩子,是沒人陪的學生。”臨近年有些在外務工的父母搶不到返鄉車票,總有幾個學生新年落單。
“他們的父母回不來,家裡的爺爺奶奶也說不上話,我就會陪他們一起過年。”
蘭情問了約莫有多少學生,抽出多出的電影票,“剛好夠,拿著吧,過來給我捧場。”
“這……可是……”少年遲疑地接過。
“你不想捧我的場?”
少年連連搖頭。
蘭情道:“這是劇組發給演員的福利票,我沒什麼親戚,出給你正好幫我平了它,不然也是要浪費掉的。”
待到思量許久企圖再次開口時,原地只留少年一人。
該不該還回去呢?少年攢著電影票,小心翼翼放入記賬的票夾薄。
聽完,老人輕笑,“那就去吧,人家一片好心不要糾結。”
少年問:“您怎麼辦?您的腿不能下地。”
“我沒收養你前也是一個人,坐輪椅去紡織廠工作、還能回家做飯,我應付得過來。”
雙腿沒癱瘓前,她也不喜歡走動,限制在輪椅上後才幡然珍惜每一次外出的機會,難得兒子有次不工作不幹活的遊玩機會,出去放鬆是好事。
少年帶孩子們進城那天,深城的天氣轉暖,春雨驅寒,電影院門前槓剪完首映禮,發了葡萄幹、紅棗等禮包給一批觀眾。
牽著小手的孩子一路張望,“老師,那個紅色的盒子是什麼呀?”
收臺的工作人員卷著臺布,“禮物,發完了,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