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看著她孃的眼色,說道:“憑娘和哥哥做主便了。”
自打她拒絕了魏舟做媒的親事,她娘便老大不她:“沒福氣的小丫頭,這樣好的人家你不嫁,難道要嫁給沒家沒産的貧小子,過一輩子苦日子?你嫁了過去,又給了那魏大人面子,又替咱家拉攏了好些關系,大家和和美美,熱熱鬧鬧的豈非不好?”
她垂著頭,心想:“可是咱家昔日沒錢的時候,我每日賣豆皮卷,吃饅頭鹹菜,也快快活活的。只不知,董大哥吃不吃得慣?”正想著,驀然回過神,面上一紅,說道:“哎唷,你這小丫頭,好不知羞。董大哥吃得慣吃不慣,難道就要娶你麼?”
這樁婚事終是應下了。
後來,他二人私底下見了一面,扭捏半晌後,她才紅著臉問他:“董大哥,你看得起我,當真是多謝你啦!只是,你是怎樣同我哥哥說的呢?”哥哥同她說體己話時,似乎不大想讓她嫁給董大哥,卻不知他二人說了什麼,哥哥才應允。
董星潭注視著她,微微一笑:“我這人風流名聲在外,花兄不願意我做他妹婿,是常人想法。實不相瞞,我紅顏知己遍佈江南江北,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通……”
他說到此處,小小蝶只覺面上一紅,心中道:“我又不會作詩,又不會撫琴,又不會畫畫兒,臉蛋身姿自然更不及她們……”一時只覺世上女子皆風光,只自己一無是處。
這時,只覺董星潭雙手搭在自己肩上,輕聲道:“可是奇了,這些時日和你相處,我心中又清靜,又歡喜,便覺得,便是這樣清清靜靜的過一輩子,倒也如意。”
前生醉生夢死,倚花傍柳過了數年,他心裡也生出了幾分無趣來。後來,這個小小的,像小鹿一樣純真,澄澈的女孩兒撞進他的世界裡來。她身上似乎帶著一種木葉的清香,沖散了他身上的胭脂粉香。就好似一個常年沉浸在脂粉裡的人忽然探出頭來,吸了一口大自然的芳香,只覺渾身舒暢無比。
他想:“我已二十有五,帶累爹孃操勞半輩子,如今也當收心,安安穩穩過日子,好叫他們歡喜,況且……”他看了看花小蝶,心道:“欠你的,我一定會還。”
是以,當花成蜜詢問他與小小蝶是個什麼事時,他心下一動,便將心中所想說出來。花成蜜聽他肺腑真言,只是不語,過了片刻,便說要問問妹子的意思。
02
臘月十三,是個大大的黃道吉日。
宜成婚、宴請。忌求醫、行路。
又請郊外道觀裡的周道士算時辰,吉時便是醜、辰、午、未、戌、亥。然醜時正值夜半,沒見哪家半夜拜堂成親的,便擇了辰時,正是天時地利人和。
因著冬日晝短夜長,到了卯時二刻,窗外仍漆黑一片。小小蝶卻已被丫頭婆子們從榻上抬起來,沐浴更衣,梳妝淨面,家丁們張燈的張燈,結彩的結彩,掃雪的掃雪,只弄到天光大亮。
因著花家新入京城,人不生地不熟,只請了些了一些與花成蜜禮尚往來的大老官和幾位朝廷官員。並且,董星潭在京中並無府邸,只在竹林裡賃了一方小屋,也不大好請人圍觀,是以並沒多請了人。
但昔日送宅子與花成蜜的大員外見是他妹子出嫁,且對董星潭也算得上青睞,便將一處空置的小宅子送與他住。這宅子雖不比花府寬闊,佈局倒也精雅。左環織女山,右臨牛郎湖,倒也是好個所在。
奇怪的是,到了十三日辰時,兩家門口卻並無一絲動靜。朱漆大門、鎏金牌匾,並門前兩尊小小的石獅子都已擦得幹幹淨淨,青石板上的積雪也已掃到一旁,只是門前空蕩蕩的,既沒有接迎親的轎子,也並無一個人。
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事情還要回到十二日夜說起。
十二日那夜,花府上下忙成一團,張燈的張燈,結彩的結彩,掃雪的掃雪。花小蝶也正在房中,由丫頭婆子們給自己試穿鳳冠霞帔,眾人你說一句吉祥話,我說一句祝福話,嘻嘻哈哈笑做一團。
正在這時,忽有個丫頭子來稟報:“姑娘,董府來人了,老夫人請您去大堂。”
眾人聞言,不由得停下手上動作,面面相覷。眾人之中,到底有經過無數人家喜事的婆子在,心中大感不妙,卻不好說的,便向那丫頭笑道:“新郎官性子倒是急得很,你告訴他罷,有什麼話兒,什麼事兒,留著明夜慢慢說,慢慢做,何必急在這一時?”
眾人聞言,也都笑起來。
小小蝶面色一紅,只不說話。
只聽那丫頭子道:“可不是新郎官請的,是老夫人請的。”
眾人聞是老夫人,也沒什麼話好說,只有個婆子笑道:“定是老夫人捨不得姑娘出嫁,今夜要與姑娘說些體己話。姑娘去罷,咱們在這裡等著姑娘便是!”
花小蝶聽聞是母親所喚,便也顧不得多想,只隨著丫頭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