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蝶擔憂地道:“那姊姊的毒如何是好?”
殷若花道:“那沒怎樣,我寧可死,也不會因為別的什麼事,什麼人將你丟下。”
她知梅花崖有個奇怪的規矩,凡是幼兒便可居住崖中,安然長大,到得十歲以上,便會被逐出梅花崖,終生不得踏入。
想來,殷姑娘亦是十歲上便被趕了出來,許是因心中不忿,又或著在外被人欺辱,才頂著梅花崖的名頭殺人,才被蕭大哥追殺。
不過,還好自己留了一手。蕭大哥雖不讓人上崖去,她卻在崖下建了一間小小的屋子,讓小蝶和福娃作伴,再好也沒有了。
小小蝶聽她如此說,心中一動,淚珠兒在眼中滾過來,滾過去。
自她記事起,娘便常常告訴她:“花家只有哥哥這麼一個男娃,還是個讀書人,你雖是妹妹,但要讓著哥哥,聽哥哥的話。”
長大一些,她能賣豆皮捲了,娘又告訴她:“哥哥將來還要考取功名哩,便是咱們母女倆累一些,哭一些,也要讓你哥吃好穿好,咱們家就靠他了,知道麼?”
在她一生中,從沒有人對她說“我寧肯自己死了,也不丟下你”這樣的話,一時只覺被人捧得高高兒的,愛惜得好好兒的,身子一輕,便飄進雲端裡。一時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歡喜,更多的卻是不安,生怕一眨眼花姊姊便不要她了。
到得馬車跟前,殷若花向蕭別情說了,蕭別情淡淡“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她知他素愛清靜,便同花小蝶坐在車廂外。
此時天朗氣清,山風柔和,馬車碾過枯枝,發出枯燥聲響,車廂卻平穩得像湖上的船兒 ,甚是舒適,兩人倚著車廂,悄悄說了一會子話,不知不覺靠在一起睡了。
002
月光慘淡,草木蕭索。
魏舟站在寒月荒原之間,只見白霧中有一道窈窕身影,似是一名女子。
這是什麼地方?
魏舟心下茫然,正欲開口說話,忽聽那女子輕聲喊道:“舟哥……舟哥……”尾音帶著一絲哭腔。
他身軀一震,忙喊道:“柳妹,是你麼?”
那人卻不答話,只抽抽泣泣喊道:“舟哥……別了……別了……”
這時,只見那女子身形一閃,便向遠處飄去。
魏舟心下一急,拔腿便追,卻只覺那女子走得極快,自己跑得極慢,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卻始終追不上。
那女子走了一段路,忽不見了蹤影。魏舟奮力奔至跟前,只見身前是一處斷崖,崖下一片黑暗,似一隻張開巨口的怪物,將世間萬物都吞沒。
他只覺渾身冰冷,心髒好像忽然被針紮了一下,一陣抽疼,大氣兒也不敢喘,過了好一會,才哭出來,大喊道:“柳妹,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一陣冷風吹過,四周荒草簌簌作響,林間傳來悽厲鳥啼,似乎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柳妹,柳妹……”
魏舟猛然睜開眼時,只見帳頂繡著一大朵虞美人花。
屋內燭光明亮,空中漂浮淡淡幽香。屏風外傳來一陣陣鼾聲,喜寶睡得正熟。
魏舟盯著帳頂出神,額頭布滿冷汗。
過了好一會子,只覺視線模糊,伸手一摸,已是淚流滿面。
他忽地從榻上彈起來,只見周遭牆壁雪白,佈局精雅,正是自己寢屋。然屋中除自己外,不見一人,頓覺孤寂無比,便叫道:“喜寶,喜寶!”
鼾聲已住,屏風外傳來一陣簌簌聲響。
喜寶一面拉著褲帶,一面呵欠連天地跑了進來,見魏舟神色焦急,臉上一片濕潤,頓時抖了個激靈,立時閉上嘴,手腳麻利地倒了一杯冷茶給他,問道:“主子可是夢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