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最後又落回寧王身上。
姜頌眼中是徹骨寒意,他盯著寧王,問:“你想坐朕的位置?”
寧王從沒把這個廢物堂兄放在眼裡過,在他眼裡,姜頌就是個撿了便宜登上皇位的廢物。
可此刻真正刀劍相對、劍拔弩張,他才發現,他可能從來都沒真正瞭解過這個皇兄。
寧王擦了擦額頭上與雨水混在一起的冷汗,聲音顫抖:“堂弟不敢,堂弟只是請誅妖妃……”
“不敢?你當然不敢。古往今來,弒君之人,有幾人善終者?你們自然得找個好聽些的理由。”姜頌格外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眾人,“你們想要貴妃的命,還得問朕答不答應。”
他這句話落在深沉的夜裡,顯得格外擲地有聲,也讓將士們似乎愈加騷動。
姜頌順著臺階而下,沈美娘有些擔心地捏了捏他的手。
姜頌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裡依舊是細碎笑意,似乎是想讓他放心。
沈美娘還是選擇相信姜頌,幫他繼續撐著傘,陪在他身邊。
姜頌邊走邊朗聲道:“在座的諸位將士們也得想清楚了,你們可不是賤民,你們也都是這長安城中置辦了房産,有家室的人。”
“弒君之罪,會有貴人背嗎?哪個貴人敢背這等罪名?”姜頌在寧王面前停下,“貴人定會從你們這些人中找到替罪之人,你們以為,你們來這出兵變逼宮就能討到好?”
聽到這話,除了裴渡外的將士,臉上浮起幾分慌張。
姜頌看著他們又道:“沈貴妃,是上天屬意朕,降而助朕於危難之時。貴妃乃是仙人在世,是祖宗庇佑朕,降之福澤,何來妖女之說?”
“何況——貴妃於南州,滅掠人貿易,救無數婦孺孤獨;在上京,除欺下、棄妻的李守義,為百人冤案昭雪;遠赴南疆,破淫祠邪廟……樁樁件件,可見其純,可見其明。”
他揮袖指天,質問在場所有人:“貴妃之賢德,天地可鑒,汝輩卻敢汙天人為妖女,就不怕天地降罪嗎?”
恰在此時,原本和風細雨的春夜裡,竟真的傳來陣陣春雷。
沈美娘在此刻有些相信她是所謂“女主”了,不然這雷從哪裡來的?
她又想到昨日是驚蟄,正是春雷驚醒萬物的時節。
在南州時,她就曾和姜頌說過,這時候草木萌發、百蟲皆醒,正是蜀中人要忙著播種新一年菜籽的時候。
她還和姜頌說過,這時春雷常鳴,桃始華,黃鸝初鳴,想來他也是清楚記下了。
今日姜頌才會利用這驚雷來嚇人——可眼前這些不事農桑的人,如何能清楚又敏銳地察覺到這驚雷的“尋常”?
他們只會以為這是上天的怒火。
果然,姜頌的這番話,嚇到了這些將士,他們的怒氣消了不少。
他們是兵士,自然是聽長官們的指揮。
可這天底下,哪裡還有比皇帝更大的官呢?
皇帝是天下人的父親,他們如何能違拗君父的旨意?
姜頌見目的達到,拉著沈美孃的手拾階而上。
他道:“姜佑,你若是有弒君的勇氣,今日便可殺了朕。只是,你敢弒君,旁人未必不敢弒你。你自以為你掌握了軍權,便安然無恙?”
姜頌回身,看向滿眼不甘的寧王:“古來得位不正者,會是什麼下場,你想必也明白。”
“在座諸位將士,若認為自己敢弒君者,大可弒之。”姜頌這句話一出,就算是裴渡、沈溫都低下了頭。
姜頌見狀,輕笑一聲,拉著沈美孃的手轉身向內殿走去。
沈溫試探問寧王:“殿下,您看如今咱們現在怎麼辦?”
寧王這才從恐懼中回過神,道:“先命人圍住紫宸殿,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進出。”
那邊姜頌終於進了內殿,將門一合,有些脫力地靠在沈美娘肩頭:“演得我好累。”
他真的不喜歡當皇帝。
能不能快來個人打暈他,讓他睜眼就是這件事已經被處理完了。
沈美娘拍了拍姜頌的肩,哄道:“沒事了,姜頌你先睡會兒吧。”
姜頌點了點頭。
沈美娘和姜頌躺到床上,相擁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