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把江眠給問愣了,不再看張院使,認真地看向面前的姑娘。
“你的醫術這麼高,你收我當徒弟吧。我給你打下手,我很聰明的。”
她說完,又轉頭看向自己的外公,“你說因為男女有別,為遵循禮教,我不能拜師學醫。但現在我師父也是個女子,這樣你總沒有理由反對了吧?”
張院使氣得直吹鬍子,“成何體統。你都到了嫁人的年紀,胡鬧什麼拜師學醫?我和你爹孃平日還不夠寵你嗎,你哪裡來的這麼多想法,快別在這裡鬧了,隨我回去!”
說到後面,語氣越發嚴厲。
蘇靈月小小地臉蛋上滿是倔強,堅持道:“我不!我要的不是你們以為的’寵’,我想要學習醫術,我也想要成為一位大夫,治病救人。太醫院裡明明也有女醫……”
張院使打斷道:“你怎會不知,那些女醫雖有個’醫’的名頭,可是卻並無看診之能。不過仍是些婢女,做些侍候貴人之事罷了。你本不必做這些,為何總要胡鬧!”
蘇靈月反駁道:“那是因為她們從來沒有機會學習醫術!我現在正是要拜師學習,好成為一位大夫。”
張院使被反複頂撞,也並不見惱羞成怒。
江眠看他一心勸說外孫女,可見平日是確實真的疼寵這個孩子。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決不允許她做出在他眼中“出格”的事情。
張院使氣怒,可也不捨得再過多苛責女孩,只是無奈嘆息道:“你娘真是把你寵壞了。”
蘇靈月卻搖頭道:“不是的。我娘本也有很高的天賦的。你也說過,她九歲時就能辨百草,十三歲便能通藥理,可是之後你就不允許她學習了。否則她便可以成為一名大夫了。”
張院使仍是搖頭,“那是因為之後她就要嫁人生子了,不然哪裡來的你。再者說,成為大夫又是什麼好差事嗎,這其中的艱勞辛苦你不知道。你娘嫁人後只要在家裡相夫教子就好,這樣安穩的生活不勝過行醫百倍?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又豈會害她!”
蘇靈月堅持道:“是或不是,該由她體會過後親自決定的。我現在就要拜師學習,我絕不會因為辛苦就言棄!”
張院使實在那她沒有辦法,苦著張臉,長嘆口氣看向江眠:“江姑娘,實在是失禮了。她的話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失禮之處,還請姑娘海涵。”
江眠自然不會責怪。
相反,她被女孩一番話說的有些慚愧。
江眠的父親雖然經常不在京中,可是對她縱容放任,從不曾用所謂經教束縛過她。所以她得以學醫,能夠習武。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幸運,只是此時此刻突然直面了這樣一幅情景,心中仍是止不住的震撼。
這個女孩子甚至不是不被愛的,她也很受家裡的寵愛。只是,即便是這樣被“寵愛”著的女孩子。即便是太醫院院使的外孫女,她仍然沒有資格學醫。
或者說,沒有人認為她有必要學醫。
那其他的女孩子們呢。成千上萬的,或許甚至沒有眼前女孩這樣的“寵愛”的女孩子們,她們的想法和夢想都不重要,她們的熱情和愛好一日日在日常瑣碎中被磨平。
江眠在這一刻希望自己有權利,能夠讓這些女孩子們能夠有機會學習,有機會去看看世界,而不是長到十幾歲的年紀就要為一個陌生的男子付出自己的身體生命以至於全部,從此囿於一間小院,靈魂的色彩逐漸褪色。
不過一時的震撼沖動終於還是如潮水般緩緩褪去。
江眠冷靜下來,看到眼前的少女還在堅持地看著自己,明亮的雙眼中像是在燃燒,只是兩只拳頭都已經悄悄握緊了。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重重地咬著自己的下唇,整個人緊張地繃著,像是帶著最後的堅持緊緊地看著江眠。
一旁的張院使也看向她。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張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