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輪椅上,在一棵枯木下,風雪披了滿身,他的眼睫都凍成冰,可他沒有動,就靜靜坐在那裡看著月亮。
分外孤寂。
他看見她就笑了,融化了滿身的霜雪,不想讓她難過。
聞笙走上前為他披衣服,蹲在他身前,將頭枕在他腿上。她感覺到冰涼的指尖觸碰著自己的面頰,聞笙的眼淚含在雙眼中,始終沒有落下。
聽說李辭盈生病之前,年少輕狂,意氣風發。
而聞笙自認識他起,他就是一個內斂沉穩,溫柔的人。
那天,她第一次後悔嫁給她。
她長成什麼模樣,不是她的錯。
李辭盈是她孤注一擲的最後一根稻草,豁出一切的賭注。他也接受了她,卻害得他自己淪為笑柄,失了皇子原本能獲得的助力。
她錯了。
她也不過是看他最溫和,最可欺,他一定不會怪她,才在宮宴上兵行險招,扮作姐姐的模樣。她與自小欺淩她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聞笙想,自己應該是喜歡他的,這也許就是情的滋味,所以她心疼了。
那一夜,二人吹了許久的風雪,理所當然的病了。
病好之後,她裝作若無其事,還是與從前一樣與李辭盈相處,只是對李辭盈有關的事情更加上心了,開始像王府真正的女主人一樣,學著打理俗務。
聞笙希望有一日,她能夠做的很好,能夠平等地站在她身旁,跟他表明自己的心跡。
可惜,她並沒能等到那一天。
四月的一個尋常午後,李辭盈說陛下召見,他要進宮。
聞笙趕忙吩咐人,替他備好馬車,備好輪椅,笑著送他出王府。她最近在自己琢磨著學雕刻,手藝不精,刻出了一個毛毛糙糙的玉狐貍給李辭盈做扇墜,走之前,她還特意把這顆珠子送他。親自為他掛上。
誰又能想到,下一次見到這顆珠子,是親衛帶著滿身的血將這半顆珠子遞給她。
白玉狐貍的花紋和縫隙裡都是幹涸的血痕。
一併交給她的,還有一封信和一塊令牌,和李辭盈的棺木。
親衛說,殿下與她陰差陽錯結為婚姻,如今便也該各自散了。令牌裡,是他名下錢莊的銀子,感念她陪伴操持,這裡面的銀子可以讓她一生衣食無憂,若是遇上為難,也可以拿著令牌去找他的長姐李華盈尋求庇護。
那封信,聞笙沒有開啟。
她將它放進了李辭盈的棺木,她也沒有拿著他留下的金銀遠走。
她去尋了李華盈,在她的身邊靜靜地活著,看著盛京天翻地覆,看著帝王身死,宗室崩潰,天下皆以國師為尊,又看著新朝的臣子們爭權奪勢,看著背叛李辭盈的舊人登上高位。
她的父親也在趨炎附勢之中加官進爵,她的母親和姐姐似乎都死了,父親再娶之後一直生不出子嗣,就又想起了她。
他要在萬花樓將聞笙改名換姓送出去。
可惜都沒能如願。
芬芳的酒液從樓頂傾瀉而下,順著地板的縫隙流入每一層樓,大火從一樓而起,四周的門都被重物堵死,聞笙站在中間笑得瘋狂。
有人帶著一身的火焰與恨意撲向她。
“楚聞笙,你不得好死,這滿樓的人都會化作厲鬼,生生世世要你不得安寧!!”
“你自己害死了李辭盈,都是你,是你自作自受憑什麼要我們也一同陪葬??!!”
“求您了,放過我吧,我都是聽人行事的門,我都不知道我做的是什麼事情啊......”
求饒的、謾罵的、詛咒的,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