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雅居是侯爺和侯夫人的居所,院子臨水而建,栽滿了各色花草,能夠在不同的季節裡都讓庭院之中花開不敗。
末春的季節裡,已經有微微的熱意襲來,清風堂的婢女們忙活著將門外厚厚的擋風棉簾換成清涼透氣的竹簾。室內早已換上了層層珠簾,嫋嫋輕煙中王夫人靠著軟枕在翻賬簿,身邊的婢女香桂在替她輕輕打著涼扇。
“回稟夫人,老奴已經將東西給三小姐送去了,您交代的話也轉告三小姐了。”
錢媽媽稟告完事情,忍不住抬頭偷看一眼,思來想去,心裡實在憋得難受,於是問了出口,“夫人啊,為何著非要讓三小姐去春華宴,讓咱們的二小姐去難道不是更好嗎?況且,往年都是...”
“你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盤問起夫人了?既然回稟完了,還不趕緊退下去。”黃嬤嬤端著燕窩進來,恰巧看到這一幕,皺著眉頭訓斥道。
瞥見夫人壓根沒理她,錢媽媽有些尷尬的賠笑著退下了,這黃嬤嬤是夫人的陪嫁來的人,更是夫人的乳母,她可惹不得。
“夫人歇歇吧,先將這燕窩喝了。”黃嬤嬤放下燕窩,走到王夫人身後替她輕輕按著肩膀。
王夫人端起燕窩輕輕抿一口便放下了,閉著眼靜靜坐著,半晌,嘆了一口氣:“嬤嬤,你說,長公主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竟然指名道姓讓聞笙去赴宴。”
“殿下何時見過她,而且…”
她停頓了很久,抬起雙手慢慢掩住自己的臉。
室內很是靜謐,只有幾許涼風拂過珠簾的聲響。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黃嬤嬤的手微微一頓,還是安慰道:“夫人盡管陪著三小姐去吧,縱然從前誤會了三小姐,也不至於成為老死不相見的仇人吶。”
王夫人抬手,止住黃嬤嬤的動作,“嬤嬤替我去告訴簫兒吧。”
“是,老奴這就去稟報二小姐,讓她也做準備。”
“不,”王夫人叫住她,她似乎是掙紮許久,“告訴她,這次就不讓她去了,是我的安排,叫她不要去蓮華閣那邊找聞笙。”
“夫人啊,二小姐和三小姐,遲早有一天會碰上的,您瞞不住的啊。”
王夫人不願再聽,只叫她快去,“你那天也看見了,她們二人…算了,能瞞過一日是一日吧。”
黃嬤嬤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再勸,轉身去了。
天色漸漸暗淡。
另一邊,蓮華閣中,楚聞笙安頓好幾個婢女,讓木桃裝作自己的樣子反鎖在房中看書。
聞笙的人早已混進新採買的下人之中,夜深之後便帶著扶桑悄悄離開了昌平侯府。
盛京的夜晚是極其繁華的,街坊之間也只有在年節祭祀或者帝王出行時才會宵禁。
此時不過戌時末,昌平侯府內眾人大多已經歇下,楚聞笙帶著扶桑一路從侯府西面的角門裡出來,繞著牆走過一個拐角,在衚衕裡乘上了一輛低調的青布馬車,穿過逐漸熱鬧的小街,一路從康義坊搖搖晃晃到了仁通坊。
聞笙和扶桑都放下了厚厚劉海蓋住眉毛,將眼尾畫成了向下的弧度,她二人皆以白紗遮面只露出眼睛,梳著雙髻,與平日裝束大相徑庭,若非細看,絕對無法分辨身份。仁通坊的街角,扶桑取出披風為聞笙穿好,又從身著夜行衣的車夫手裡接過萬花樓的腰牌遞給聞笙。
雖是夜晚,仁通坊中行人與車馬依舊來來往往,四處都點著華燈。行人中不乏衣著華麗招搖者,聞笙與扶桑身著牙白色的衣裳竟也不顯得突兀,反倒是被煙火氣暈上一層暖融融的光。
她二人轉過數個街角,拐進平安巷。
開門的是一個面向敦厚的中年女人,身後的扶桑低聲叫著,一下子撲進她懷裡:“阿孃!”
“老奴陶氏,見過小姐,”陶媽媽把懷裡的扶桑扶起,給楚聞笙見禮。
“老奴昨日早上進京,從靈州帶來二十一人,如今都安置好了,”她抬手將聞笙請進小院,“您吩咐帶回來的那個男孩,如今交到我這裡了,由我親自看著。”
楚聞笙看向那個男孩,如今他梳洗幹淨由陶媽媽親自看著,比起前幾天,樣貌已經是天差地別。
他身上傷痕無數,這些日子裡請了郎中醫治,此刻睡在被子裡,敷了厚厚的傷藥。
他就是聞笙在沉曦閣中意外發現的人。
聞笙摸摸他的頭,在他床前緩緩坐下,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流動的暖風:“你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