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衍眼眸輕動,被她一句軟軟糯糯的“衍哥”一叫,心底驀地生起的,不知是什麼滋味,柔軟的、淡淡甜意、或許還有絲絲心悸,猝不及防間,他一時也分辨不出是什麼感覺。
在方才那種情況下,他作為一個男人,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罷了,這丫頭也太容易打動,這句“衍哥”中的真誠,他還是能聽出來的。
勾勾嘴角,自己依舊撐著傘,舉在兩人頭頂,邊轉身回頭,邊道:“那是什麼?”
洛明光擦著臉上的水珠,一邊走一邊回答:“此物名‘患’,乃是千萬戰死異地的將士怨氣凝結而成。酒可解憂,所以能夠暫時安撫它。”
“暫時?”
趙衍十分敏銳的抓住字眼。
“嗯!”洛明光點頭,仰頭看向他,道:“百年的怨念,哪裡是一壇水酒能化解得了的!”
複又遊目四顧,目露憐憫在古道群山間流連,嘆道:“當年趙國士兵背井離鄉,遠赴異國作戰,他們家鄉或許還有父母在堂,或許剛娶了青梅嬌妻,也或許幼子牙牙學語,卻不得不為了上位者的野心,將一腔熱血灑在此地,甚至屍骨無全,無法回歸故土安葬。”
“所以化作怨靈,驚擾一方?”
趙衍的聲音透著淡淡的諷刺,他熟知那段歷史,當初趙國主弱臣強,朝野上下不乏野心勃勃之輩,一心要吞併弱小的陳國。趙國大將軍懷揣旺碳一般建功立業之心,親率大軍入陳,卻在此地被陳軍全殲,可以說是咎由自取。
他們又有什麼可怨的?當初征陳,全軍上下可沒人反對,大家都覺得陳國勢弱,他們此一去必可高官厚祿,封妻蔭子。
成王敗寇,自古如是,經得起富貴誘惑,也需擔得起功敗垂成!
洛明光沒聽出他話中的不屑,依舊道:“他們滿心怨氣,不願進入輪回,可畢竟是一縷怨靈,在人間久了,漸漸失了靈智,不知自己是誰,在此作甚,要去哪裡,甚至為什麼生怨都忘了,只憑本能的怨憎,本能的發洩作惡。唉!總不能任由它們這樣一直危害行人,所以等日子對了,時辰對了,我要設法幫他們進入輪回。”
趙衍配合著她的步伐慢慢行走,卻不多話。這小姑娘心太軟,腸太熱,也不知道這樣的性子進了京會不會被人剝皮拆骨活活吞了。算了,自己多費點心,護著她點吧!
回到客棧時,沐昀正和範橘領著幾名侍衛在大堂吆五喝六擲骰子玩,桌子前大大小小堆著些碎銀子。
大堂中原本的客人中,那名商賈老者帶著長隨不知哪裡去了,夫婦倆在牆角靠著眯著眼打盹,半大孩子則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震天響的呼喝聲都沒將他吵醒。
中年男子湊在賭博的一堆人旁邊看熱鬧,而那名書生最是奇葩,居然在一張餐桌前端坐著書寫什麼,那架勢頗有中雷打不動的感覺。
掌櫃的在櫃臺後哈著腰問道:“公子爺和姑娘回來了?天兒有些涼,快回房換身衣服,仔細著涼了。”
沐昀聞聲仰起臉看一眼,叫道:“衍哥和妹子去哪了?也不叫上我!”
洛明光接過趙衍手裡的傘合上去,朝門外甩甩傘上的水,邊笑道:“隨便走走,買點酒。”
“酒呢?”沐昀隨口問一句,一邊將骰子舉起來晃得呼啦啦響成一片。
洛明光笑著信口胡說:“被衍哥打碎了。”一邊沖趙衍俏皮地眨眼,一邊又道:“我上樓換衣服去!”
趙衍瞪她一眼,也不辯解,跟在她身後也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