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藍坡和明仁拎著酒在草原上散步。
“我一直以為,不停的流浪才是最寂寞的,”明仁看著這無邊的綠意,偶有蹦跳的小兔子,反而增添了草原的寂靜,“但是呆在這沒有人煙的草原上,恐怕更寂寞吧。”
“有妻有子,也談不上什麼寂寞,只是藍某人早已沒有了漂泊的動力。”藍坡淡淡笑道,“不再期待遠方,哪裡都是生活,哪裡都沒有夢想。”
明仁的氣息晃動了一下,“哪裡都是生活。信然。藍兄是豁達之人啊。”
“只是安於生活罷了,”藍坡飲了一口羊皮袋中的酒,“不過,這個簡單的願望,現在恐怕也不易實現了。”
“藍兄也感覺到天地之變了嗎?”
“日月交替之時比往常推遲了很久了。林間之風愈幹,草上之露變為方形,前段日子蝗蟲過境,我如果不用箭雨擊落幹淨,恐怕這片草原都不是這個樣子了。”
“擊落蝗蟲群?”明仁疑惑道,“你有多少箭?”
“哦,我只是在箭尾和弓弦之間綁上彈力繩而已。”藍坡笑道。
明仁一笑。
“從你的角度來看,這個世界的變化恐怕更為明顯吧。”藍坡問明仁。
“是的,”明仁說,“我很早就感覺到了風的異動,為此我專門找過半和尚,也是從他口中,我才得知了法則之士的存在。”
“這個我也從翁白的來信中得知了。”藍坡感嘆道,“人們喜歡感嘆自己的孤獨,一旦這個世界真正因為一些外來生物而熱鬧起來時,恐怕結局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
“一般來說,人都是很貪婪的,只是這次不一樣的地方是,這些法則之士‘贈與’的禮物,我們是想要也得要,不想要也得接著。”
“來吧。”藍坡突然豪情滿懷,“我隱居多年,學會的一樣東西就是,你可以放棄很多東西,但是對於自己選擇的家園,要保衛到底。”
“風之國已經和大可國真正接壤了,風之國居民現在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明仁沒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態度,但是言語中頗有慷慨之意。
藍坡停下了,隨意的躺在地上,直視著太陽。
明仁也停了下來,他的形體發生了變化,只是不知道是否能用“躺下”來形容他的狀態。
“我剛離開風之國,進入大可國遊蕩時,頗為形體的差異苦惱過一段時間,”在這種放鬆的狀態下,往事開始進入明仁的腦海,“可是慢慢的,我學會了接受差異,也越來越瞭解,參差多型乃是幸福的本源。可是面對那些從天外來的生物,還是免不了忐忑。看來還是井底之蛙,做不到真正的徹悟啊。”
“我們目前的一切知識,都是建立在現有的人類背景上的,我們所謂的超脫,也只是夏蟲語冰而已,如同沒有在火爐裡鍛煉過,熬過一個夏天就說自己不再怕熱了,終歸是一己之見而已。”藍坡安慰明仁,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我現在怕的是,即使人們熬過了這次災劫,我們的一切也不會再一樣了。”明仁語氣中頗不平靜。
“是啊,這幾乎是肯定的。可是這未嘗不是好事啊。”藍坡淡然道。
“對,還是藍兄更看的開,我反而庸人自擾了。來,喝酒。”
“喝酒,草原之酒雖然粗鄙,但是哪種酒不能醉人啊。”
“只要能醉人,就是好酒。”
兩個羊皮袋碰在一起,清冽的酒水從袋口迸出,落在草葉上,滾成了方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