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並不知道因為他練功出錯已經震死了自己兒子,他最後一刻看見的其實是一個嶄新的生命。
夢裡思量百度,
斯人再度紅塵處。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宗殿是要將大房從陸府中抹去的,少爺用蜀王劍令族老改變主意,同時也永遠失去了蜀王劍。”
陸寒亭聽出弦外之意:“青老這是怪我沒有儲存好蜀王劍?”
“宗殿要求天亮後即刻搬離此地,賬房給出的月銀從三千兩改為一千兩,又有沒有了蜀王劍震懾,那些肖小之徒從此恐怕不會安分。”
“宗殿不是還將堂前巷鐵鋪的買賣劃給我了嗎?”
“宗殿會這麼好心?”青老嘆息一聲輕輕說道:“兩年前我落魄至流浪街頭,主母慈悲心腸收容我這糟老頭子才得以入府。入府後聽說少爺從前可是有增強好勝之心,為何一場大病後便墮落如斯?”
陸寒亭反問道:“華東忠心耿耿數十年,最後在生死關頭娘才賜他月姓,而不列入家將名錄,為何你一入府便成為家臣,統攬大房所有事務,連我要銀子也得向你伸手,這又是為何?你這右臂又是怎麼丟了的?”
“主母開恩,賞口飯吃而已。”青老低頭逗了一下懷中黑貓,忽然抬頭:“差點忘了正事,主母說在齋房等你。”
“又來了。”陸寒亭一聽見‘齋房’二字就開始頭疼,感覺青老和月元夜的人生使命就是輪番鞭策他奮進,奪回家主之位。
似乎只有這樣,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才不會哭。
祠堂供桌陸家歷代先祖的神像靈位,各房之間齋房供著各自的,是各房的神龕神位。
陸寒亭記憶中,好像月元夜在齋房永遠都只有一個動作:跪在蒲團上閉眼祈福,可這次一進門卻見著娘背靠神龕,端端正正坐在右邊的一張八仙椅上:“娘!”
“跪下!”月元夜肅穆地望著走進齋房的兒子,用眼色望了一眼擺在面前的蒲團:“你乃陸家長房長子,該是掌控陸家至高無上的主人,卻因娘無能沒能守好這份家業將它傳給你,以至你自暴自棄,天天流連於聲色場合……”
陸寒亭跪在蒲團上瞠目結舌,覺得自己這孃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你老實告訴娘,你恨娘嗎?”
“……”
“那就是恨了。”說著說著,月元夜聲調變了,眼眶也濕潤了。
陸寒亭連忙擺手:“父親走時是孩兒親送的,父親只道孩兒好逸惡勞,有遺命要孩兒按照自己意願活下去。”
月元夜從懷裡掏出一根捲曲的羽毛,朝陸寒亭招手道:“你過來。”
“換套路了?”陸寒亭疑惑地起身上前,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到月元夜手上,走近了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羽毛,而是一枚沒有閉環的戒指,只是工藝極好,無論是紋路還是色澤看上去都會以為是動物羽毛。
以陸寒亭的判斷,這樣的工藝就算是前世那數控精雕一體化的時代,也不見得能雕刻出這樣精緻的玩意來。
“這是我孃家陪嫁之物,當初以為你會繼承家主之位,本打算在你妹妹出嫁之時傳給她……”
一聽說是要給妹妹的,陸寒亭馬上推辭,外面經常有聽說祖傳紫砂壺、祖傳丹青之類的寶貝。
他是不折不扣的實用主義者,對這種形而上的東西壓根不在乎,還不如一兩銀子來得實在,所以毫不猶豫地推辭掉。
月元夜顯然把兒子的心意當成一種託詞,柔聲道:“不過你得答應娘,除開長子外以後若再有第二子女,得以月為姓並將這戒指傳下去。我月氏一族凋敝固然是天命所棄,但為娘還是希望能盡綿薄之力。”
這話頗有臨終託付之意,嚇得陸寒亭更不敢要戒指了:“好端端的,娘怎麼盡說這些晦氣的話,這既然是伍月陪嫁物,我要來有何用。而且這明顯是女子所帶,我連尾指也帶不進去。”
月元夜擦著眼淚將戒指鄭重放到兒子掌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是娘嚇著你了,回頭我讓彩珠給你找一根結實的絲線,你貼身繫好便是,能保佑你祛禍避兇。”
陸寒亭發現自己見識依舊淺薄了,兩根指頭拈著戒指湊到眼前,心中大驚。
那是一根不折不扣的羽毛。
一個男人脖子上吊著鳥毛,要是野曠、華好知道了,還不被他們給天天嘲笑。
念想及此,陸寒亭毫不猶豫地拒絕道:“留給伍月陪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