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大步走到中央,粗聲喝道:“你這呆子還愣著幹啥,倒是快寫下來啊。”
青衫學子木然地點點頭,手忙腳亂地將桌面上酒盞掃下桌面,有機靈的跑堂早拿著紙捧著硯麻利地鋪到桌面上。
青衫學子提筆揮毫一蹴而就,又才慎重將宣紙卷束成筒捧在手中:“此詩乃小生嘔心瀝血……”
“廢什麼話,跑這裡來作詩,不就為了那兩個銀子嗎?”
“侮辱斯文,豈有此理……”
魁梧大漢不與對方囉嗦,半抓半搶地將青衫學子手中的詩稿奪過來,隨手丟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這詩屬於碎葉詩會,以後你還是可以念,但必須說這首詩的作者是碎葉詩會副會長陸寒亭,少爺說這叫拳版……不對,叫版權。”
青衫學子數次張嘴,但望著對方懷中長劍又數次閉口,用迫於生計賣掉自己孩兒的母親那般的眼神望著隨意蹂躪的詩稿,又心痛又無奈。
抱劍漢子不理會青衫學子的眼神,更對周圍噤若寒蟬的人群視若無睹,身形微動從大廳直接躍上二樓連廊,很是恭敬地將手中皺巴巴的詩稿遞到一名黑衣少年手中。
少年不過十七八歲,臉色略微蒼白似乎大病初癒,手上戴著一雙黑色手套,身著黑色錦衣,手臂上用彩線修著繡著一個張牙舞爪的‘亭’字,顏色和劍穗的絲縧竟是相差無幾。
“黑衣黑手套,這就是貳佰年陸家的長房長孫,陸寒亭。”一樓人群中有人小聲說著。
“碎葉詩會一共就三人,兩個會長一個副會長。碎葉三少各有所好:華家童子捧金刀,野家美酒小蠻腰,陸少黑衣黑手套,碎葉城誰沒聽過這打油詩?三個胸無點墨的二世祖成立的狗屁詩會,弓老夫子無可奈何,這才擱了戒尺回家養老,平時連院子都不出,眼不見為淨。”
“誰叫陸家有錢呢。”
“有錢,他老爹陸懷還做家主的時候,大家認他一聲長房長孫。陸懷都死了兩年了,現在做家主的是他二叔陸任,如今陸寒亭還這樣紈絝揮霍,生生讓人看不起。”
“噓……小聲些,終究是陸家長房長孫,我們折騰半輩子做小買賣賺來的錢,人家一句話就可以讓你我連立錐之地都沒有,反正敗的也是他們大房的錢,由他去。”
二樓黑衣少年對樓下愈來越大的議論聲充耳不聞,隨意瞟了一眼詩稿,得意地對身後抱劍大漢說道:“一會把這詩拿給野曠、華好品論品論,怕他們又要輸一壺酒了。”
“少爺!”
“打住,東叔你又要說南閣一直剋扣大房月耗,娘維持這個家不易的話,再不能這樣浪費銀子了……這些老生常談的話我耳朵都聽出繭了!”
魁梧大漢亦步亦趨跟在陸寒亭身後,吱吱嗚嗚了半響才說道:“剛才少爺看著那些縱馬遊俠兒,隨口便念道‘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月東不懂詩,但想來就算弓大家也吟隨口吟不出這樣的詩。月東知道少爺也不是下面那些人說的那樣不堪,何必花錢買這什麼死人再度紅塵處?死都死了還回魂人間,真真的狗屁不通。”
“死人也可以借屍還魂嘛!”
陸寒亭哈哈笑著,說話間穿過腳下回廊來到一處對開的朱紅門前,那裡已經有十餘個衣著不一的護院或下人候著。
人群最前面站著一對十二三歲面容清秀的童子,頭上各挽著兩個拳頭大小的發髻,兩童子懷中一人抱刀一人抱劍,不過這劍和月東懷中的劍最明顯的差異是沒有穗的,似乎更實用。
兩名童子看見陸寒亭後忙上前半步做請安的姿態:“果然被我家少爺說中了,陸少離長樂坊最近,卻是最後一個到,再晚些怕要請你吃酒了。”
“金戈,幾日不見你似乎長高了一截。”陸寒亭笑著伸手就去抓童子頭上圓滾滾的發髻。
童子似乎早猜到陸寒亭的動作,微微一偏頭躲開不懷好意的爪子:“錯了,我是弟弟鐵馬,他才是金戈。”
“誰叫你們將刀劍換來換去的,認錯也不奇怪。”陸寒亭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充分的理由,再瞟眼掃了面前這群人。
大多數都不認識,不過他知道這每個家奴身後都代表著一個家族:“看來你們各家的少爺都到了。”
月東趕緊上前一步,在陸寒亭第二腳邁出去的瞬間,將合著的門拉開還不忘提醒道:“出門前主母有交代,少爺身子骨一直不好,只可吃酒聽樂,別的風月事千萬莫沾。”
“囉嗦。”陸寒亭半假半真地呵斥一句。
剛進入廂房,便見著一團耀眼的黃光迎面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