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覺得我瘋掉了,不管從外貌還是言行,我都是一個瘋子。
我說,“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
因為悲傷,我竟沒有料到我的聲音裡都帶著顫抖和哽咽。
雨越來越大,雨刮器都起不了任何作用,水從車頂順著前窗玻璃流了下來,彙聚成擋不住的水流,擋住了視線。
司機說:“姑娘,我再也不能往前開了,風雨太大了,前路看不清不說,車子還發生了嚴重的橫向漂移,太危險了,這裡離你家也很近了,附近有許多躲雨的地方,你先進去避避雨吧。”
我心如死灰,所以察覺不到危險,也並不在乎,聽完司機的話後,應了一聲“好”,便接著往前走了。
雨一滴一滴的打在我身體上,很疼很疼,疼的喊都喊不出來。我不能張嘴,因為一張嘴,水就會流進我的嘴裡,讓人嗆得快要窒息,我不能睜眼,因為雨流進了我的眼睛,風伴著雨,猛烈的吹打著所有,不止吹打著我。
即使我努力的站定,可還是拗不過風雨的無情,我斜著向旁邊倒去,地上很濕,又硬,摔得我全身都疼,疼就疼吧,疼著說明我還活著,心還沒有完全死掉。
疼吧,趁著我還有一口氣。
我爬起來,在黑暗中繼續行走,我感覺我的手肘已經麻木了,我低頭看了看,看到了被雨水稀釋的顏色並不亮的血,這是從我的心裡流出來的。
摔倒第三次時,我覺得沒有那麼疼了,我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我垮了。但我不想這麼死在大雨裡,死的太狼狽了,我得回去,於是我用手撐著身子,我像狗一樣爬了起來,走時臉貼著地面,我知道我的臉上沾滿了地面的泥濘。
我想,也許我還沒有回去,就已經死在了昔日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馬路上,也許陸天瑜見不到我了,她也許會心疼吧。呆瓜也見不到我了,那個傻叉,他還等我回去上班呢,我可能回不去了,要死了大街上了,可能是淋死的,是疼死的,是嗆死的。
我忽然有點想念呆瓜,去年年底時,呆瓜給每個員工發了大紅包,每人四百,可是我拿著我的紅包有點不對勁,手感很不對勁,我開啟一看,裡面只有五毛……我後來悄悄跑去找他,說,呆瓜,你是不是給錯了?
他說,沒錯啊,給你買糖吃的。
我說,你耍小孩呢?
他說,你就是小孩啊。
呆瓜又遞出一個大紅包給我,看著很大,我摸著手感也特別不對勁,我開啟一看,好大一把紅票子。
他說,小孩,多買點東西吃,不要總是長不大。
後來我一數,有五千二。媽的,我發了一筆橫財。
有個人把我抱了起來,還用衣服擋住了我頭頂上的雨,我木然的轉身,在蕭蕭雨裡,我睜著眼睛看到了來人,是張新玠來了。
他全身濕透了,頭發也很亂,非常的潦倒,眼神裡是痛苦和某些令人絕望的神色。
我一開始是無聲的,後來他形影不離,惹毛我了,我扯掉他擋在我頭頂的衣服,在猛烈的風雨中我嘶啞著喉嚨怒吼:“滾!滾!滾!”
他沒有滾開,依然保護著我。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了,我們不能在一起,他捨不得他媽死,我也捨不得。
雨就像是一桶連續不斷的水從我的頭:“如果……你不想……我死,就離我……遠一點。”
他離得遠一點了,默默的跟在了我身後。
我與家那麼近,有著那麼平坦寬闊的康莊大道,此時我竟然覺得是世上最遠的距離,它讓我走了許久,摔倒了許多次,但終於我還是到了家,帶著滿目瘡痍,遍體鱗傷,我回到了家。
待風雨過後,我走了,永遠的走了,不會再回來了,走之前的那一夜,我在黑暗中,叫了張新玠一聲“哥哥”。
他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我也哭了,哭得聲聲哀嚎。
我驚醒了安睡的天瑜,她心驚膽戰看著我。待我掛掉電話,她給我吃了兩片安定,我睡著了,做了一個美麗的夢,夢中我看見了我和張新玠手牽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醒了,是驚醒的,原來是夢,美麗的夢。
然後我走了,去到了呆瓜的城市,同他結了婚,呆瓜的身邊只有我,眼裡只有我,他給了我一個家,期盼了多年的家。
我過得很好,說不上幸福,更說不上不幸福。
我依然生活著,只是我瞞著呆瓜,我讓時光掩埋了一切,把某人葬在了心底,然後讓他化為塵埃,隨著我的血液融入我的骨髓,不需要想起,也從來不需要忘記,一直如此,直到時間盡頭生命消失,然後在臨終前許下期願:如果有輪回,請老天許我下一世,下一世裡我們不是兄妹,我們有最美麗的遇見和沒有遺憾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