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可是,”重九抿唇,“娘她一直都想幫你。”
“嗯。”少艾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聲。
“我聽她說過,”重九打量她的表情,可惜少艾的感情很少流露,他也分辨不清,“當初為了把你生下來,她是打算自己去死的。”
少艾卻笑著搖頭,“並不是因為這點。”
如果不是因為生下她將她培養成皇帝的暗衛,從而導致她此生路途曲折......重九皺眉,“那還有什麼原因?”
少艾的目光自重九臉上移到一旁,燭臺上拉住燃燒發出昏黃的光。
“因為她連是否生下我、如何養育我都不能自主,依舊執迷不悟。”少艾定定地對重九道:“我不過是幾歲孩童,被束縛尚且可以說不懂,但她早已成熟,卻根本不懂得反抗,甚至將我也帶上了同樣的道路。”
十多年前,宋韶還是皇帝留在孟平川身邊的暗衛,只為了提防當時在武林中聲勢極大的孟平川,但是後來,孟平川死於嬴清言之手,宋韶也來到了嬴清言身邊,開始了對嬴清言的牽制。
少艾曾問,嬴清言身為神醫,用什麼樣的毒才能牽制?答案便是:情毒。
嬴清言愛上了宋韶,只可惜宋韶是皇帝的人。她將緩解熱毒的解藥交給胎中帶毒的少艾,使她免受熱毒之苦,自己卻每月毒發。嬴清言為了幫她解毒研製出了藥性相反的寒毒,並且親自服下為她解毒,為此承受寒毒之苦。可惜那時的宋韶依舊是皇帝忠心耿耿的屬下,忠誠得失去了愛的能力。當她發現自己懷有孟平川的孩子,才終於有了可以成為“愛”的東西,才懇求皇帝留下她,代價是她去死。
暗衛們為了斷絕感情糾葛,並不允許生育,宋韶為了生下少艾,選擇用自己的命來交換。只可惜換下的孩子卻被她培養成暗衛,順理成章地用來鞏固嬴清言的感情,隨時準備在嬴清言的背後捅上一刀。
終於,少艾五歲那年,宋韶帶著肚子裡的重九離開嬴清言,卻絲毫沒有忘記繼續對少艾進行“暗衛教育”,直到八年前,那一刀,終於捅了出去,也捅破了宋韶忽視已久的感情。
但是有些事情卻已經敲定,比如被她從胎教開始便灌輸了忠君聽命思想的少艾,腦中滿是宋韶的叮囑,而與嬴清言的三年親近也未能磨滅,直到八歲時,嬴清言死的那一天,和覺醒了情感的母親一樣,她才終於意識到,她失去了父親。
她恨的不是宋韶迫不得已將她培養成暗衛,她恨的是,宋韶為什麼只有“迫不得已”,卻沒有真正的“自己想要”。
不過這些恨其實也不那麼重要,因為至少現在,她活到了母親當年的年紀,卻沒有走上母親的路,而母親也在很多年前決定不再執迷不悟。
不然,如果真的到那一刻,宋韶選擇站在皇帝那邊與她為敵,今天的這一劍,她恐怕會真的刺進她的心口。
重九出生在皇帝的視線之外,所以他的童年免遭少艾經歷過的一切。他無法理解少艾的想法,也難以分辨兩種原因究竟有什麼區別。
不過既然姐姐說是,那就是了。
他又忍不住為宋韶說好話:“她早就知道自己做錯了,所以一直都在幫你。”
“我知道。”少艾卻不願意再提這個話題。
他們母女之間相隔的豈止這些,還有十多年的時間,她不是單純的小姑娘,宋韶又心懷虧欠,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彼此的感情,索性不見。
重九看出她不想多說,但還是問:“那她現在還好嗎?”
“沒死。”
重九看著地上的血,“這些是她的?”
“是。”少艾道:“我捅了她一劍。”
重九想了想,忽然一屁股坐到少艾身邊,笑道:“我猜她會高興。”
“是嗎。”
重九挑眉,“因為你捅了她一劍,卻又沒有殺她。”
“沒有必要。”少艾道。
重九會意,壓低聲音,“皇帝要死了?”
少艾點頭。
一個要死的皇帝,實在沒什麼威脅性,就算不殺宋韶,他大概也沒什麼精力追查。
不過,對她卻不一樣。
和重九把事情交代清楚,少艾本該回去和無生彙合,但她卻中途在一片樹林中停下腳步,摩挲著指間銀環,忽然道:“出來。”
一道黑色的影子閃現出來,在她面前跪下,“主上。”
少艾問:“你們一共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