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嶠輕笑,神色放鬆,只眸中還有一點光亮叫人知道他還清醒著,道:“這樣不好嗎?”
寶璐想了下,“遲早要習慣的是嗎?”說罷又嘆,“他們這般也是人之常情。”
謝嶠拉過寶璐的手在嘴邊啄了下,道:“你放心,你有我。”
寶璐本來鼻頭酸酸的,聽謝嶠這般鄭重其事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感動道:“我知道有你。”又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所以我才這般有底氣回沈家,甚至還能與她們談笑風生不計前嫌。因為我知道沈家於我已經不再重要了,不過到底是一脈血緣沒辦法割斷,他們如我如同這京中任何一家需要交際的門戶一般,心中無悲也無喜。”
寶璐眼中露出幾分叫人放心的平和,看著謝嶠的眼睛道:“我不恨他們,但如今也不欠他們,從他們送我出去的那一刻我已經償還了。”
謝嶠笑道:“你在擔心我?”
寶璐點頭:“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這條大腿多好抱,他們又不是不知道。”
謝嶠道:“你也不必十分擔心,我自有分寸。”
寶璐不放心,“你沒必要為了他們付出許多,客套著些便罷。”
謝嶠道:“你放心罷,我會處理好。”
寶璐想了下,謝嶠這麼說定然是心中有數的,她自己都還要謝嶠操心,謝嶠她又有什麼是不放心的,遂也不再說這話。
頓了下,寶璐才問:“那府中的支出會不會增加?”
謝嶠挑了眉,定定的看著寶璐,忽的笑出聲來。
二人回府後,先是回了思我院伺候謝嶠歇下。寶璐去永安堂同老太太問了安便回了思我院,晚飯亦是在思我院中吃。
及夜,二人吃飽喝足精神十足,寶璐讓綠蘿又搬了下人名冊過來,拖了謝嶠一起看。
寶璐以往在謝府雖不管事,左右看著卻也知謝府人員龐雜,如今是五品官階自然各項用度都裁減了下來,下人自然比不得之前,但是因著如今住的宅子是先皇所賜,聖上念及謝嶠此次平反有功特例不必縮減,再加之先皇所賜各種名貴的物件,所以現在府中的情況是雕欄玉棟大宅子但是可供差遣的人卻十分緊張。
謝嶠倚在猩紅攢花引枕上,拈過冊子粗粗看了下便放下道:“永安堂與思我院皆是可信任的,後面進的若是與杜姨娘走的太近你須得留意。”
寶璐坐在旁邊從桌幾上倒了杯清香雀舌遞給謝嶠,想了下問他:“那若是這些犯事,我是否得忍耐著些。”
謝嶠接過茶盞,閑適的笑笑:“這倒不必要罰便罰,要打發便打發。”
寶璐一隻手搭在桌幾上,側頭疑惑看向謝嶠道:“那不會壞了大人的事嗎?”
謝嶠道:“我原留著杜姨娘有一分緣故便是因著蕭相,但後來與你定親之後我也想過,若是為了這一分的緣故使你不得安定倒是得不償失也想打發她出去,後來你也知道為了留著最後使那一石多鳥之事,如今你看著辦便罷。”
寶璐聽罷輕輕嘆了一息,“女子也可憐。”
謝嶠看她那神色為著杜姨娘十分憐惜,好似他是那般殺人不眨眼的惡人一般,心中倒生了兩分氣,坐起看著她道,“你覺得我就是那種狠心,物盡其用之人!”
寶璐見謝嶠惱怒,她原本也不是在氣謝嶠,只是單純的在感慨而已,忙狗腿道:“我只是單純的抒發抒發,若說大人,已然是仁至義盡了,她們若真想走上次離京之時便可走,若非心懷鬼胎何致如今被人榨幹用盡,說來也是她們咎由自取。”
謝嶠聽罷見她都明白,這才微不可聞的哼了一聲,放下茶盞側身倚向引枕。
寶璐如今也摸了幾分謝嶠的脾性,這位大人手段雖淩厲,心底卻也有一分寬慈,從對待這些女子便看出來了,杜姨娘想來也不是唯一的奸細,但這麼多年只聽謝嶠風流,倒未聽聞謝府殘暴打殺姬妾的,便是上次離京,他也是好好的賞了銀送她們走的,可見謝嶠為人。
寶璐往謝嶠處挪了兩寸,十分狗腿的巴上前去,覥著臉笑道:“大人。”
“嗯。”謝嶠淡淡的應了聲,照舊目不斜視,手上拿過冊子隨意的翻著。
寶璐又貼近了幾分,嬉皮笑臉道:“大人,不若教教我該如何做,你也知道我這人心慣是軟的。”
謝嶠哼笑兩聲,並不看她:“這也不打緊,叫人使兩次壞打到身上知道痛了,心便硬起來了。”
寶璐笑著將腦袋巴在他的肩頭,道:“我也沒什麼理家的經驗,若是叫人打痛了,大人曉得心疼我,安慰安慰我便罷。”
謝嶠側臉去看她,寶璐本就生的嫵媚明豔,只一雙眼眸生的好,明亮有神,黑白分明如山泉清澈,帶著整個五官媚而不妖更添了幾分英氣,但此刻她放下身段,一心一意來討好謝嶠,眼中閃動的盡是嬌嗔的意味,加之身子綿軟盡倚在她身上,細黃的燭燈映在她柔媚的五官上,眼神生嬌,嘴角含春竟有一分妖姬的形容出來。
謝嶠心一動,隨即撇開眼掩下眼中洶湧而來的火熱,默默的起身下榻坐到一邊椅子上。
寶璐奇怪,“大人這是何故?”
謝嶠不自然的咳了一聲,“若還想做事便離我遠些。”
寶璐一怔,隨即明白了,也不敢大笑,只捂著嘴低頭去翻冊子,冊子翻得嘩嘩的響,也不知二人有多少心思在冊子上。恍然間院外的石榴樹萌出了新春第一隻新芽,春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