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璐一怔,聽著像是不肯放過她的意思。寶璐萬不敢答應,咬著牙橫了心將京中之事抖出來,她哭道:“求大人放過寶璐,大人不過是為了有趣,在京中之時是這樣如今又是這般。我雖愚鈍無法揣測大人心思,卻也知道大人看重我從不是為了兒女私情。在京中之時因著我,司書司畫兩位姐姐心思動蕩致內書房失守,大人又大量不追究,後大人點明京中動蕩迴避鋒芒,我才敢大膽揣測大人許是有意為之。大人大方許我諾言又留我在謝府,於寶璐如再生父母一般,本來大人有煩心事,又有寶璐效勞的地方,寶璐自該萬死不辭,但府中女眷眾多難保有人生事。在京中之時雖有大人護我周全,但到底各人瞧我不順眼,但我得了大人的好處也無可抱怨的。如今大人又欲故技重施,本來也是信任寶璐之意,但張家小姐是老太太看重的人,寶璐萬不敢做辜負老太太的事,日後寶璐無家可歸事小,傷了老太太事大,還望大人垂憐。”
寶璐苦苦哀求一番話倒是說的謝嶠刮目相看,這位沈姑娘不動聲色中竟將他的心思摸得五六分。原本謝嶠是十分理所當然的,他用了她,她得了她想要的好處,各取所需並無不妥,但此刻見她俯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卻也有幾分可憐。
謝嶠用人做事,向來只看這人能否為事情起作用,他對寶璐亦是如此。他從未覺得這樣什麼不妥,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寶璐雖好用但說到底也只是個姑娘家,便是他所認為給她的好處,她也不過是被動在接受罷了。寶璐在謝府這麼久,謝嶠從未正視過她,不過是覺得好用順手就用了,此刻聽她哭訴方明白即便是他所認為的衣食無憂的謝府,對她來說亦是活得戰戰兢兢,夾縫中求生存,而如今更是寄人籬下。若是因此張家母女對她不滿,又引起其餘人記恨,她的處境確實困憂。原在京中之時老太太是喜歡她的,但這裡對上張家母女,因著上一輩的情分老太太怕也不能十分庇護她。況如今身份不一樣,若是過分了導致老太太也因此嫌隙了她,她倒真無處可去。謝嶠予殺予奪慣了,向來不曾對誰起憐憫之心,此刻見寶璐伏在地上戰戰兢兢懇求他,又思及她平日裡謹小慎微求生存甚免也有些心軟,乃至頭一次對自己在京中所作所為有了一絲絲的愧疚。
謝嶠在這一刻鬆懈的情緒中,放了寶璐一條生路道:“我向來不強人所難,若是嚇著沈姑娘,老太太倒是要生我的氣了,這後山風景不錯,你若喜歡到處看看也無妨。”說罷,隨即拂袍離去。
寶璐聽得一聲“沈姑娘”心中大石落定,又見謝嶠離去,這才全身盡松癱坐在地上,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好好經營食肆,爭取自力更生盡早離開謝府這個是非之地,這種風波她再也經受不起。
寶璐無意在後山逗留,站起來整理了衣裳便匆忙回去。
寶璐從後山回來進了佛寺後門,走上一道青石遊廊。寶璐如今也沒什麼心思去參拜佛像,只想早些回廂房收收驚。
金烏已斜斜往西邊垂去,廊上乍起一絲穿堂風。寶璐情緒大起大落便是初夏的風亦令她瑟瑟。她低著頭疾步走著,突然眼底落進一抹月色衣袍,一聲“沈姑娘”從頭頂響起。
寶璐散著神,避之不及直直的撞上了這抹月色。
“抱歉!”
“抱歉!”
二人極尷尬的忙拉開距離。
“小生唐突,嚇到沈姑娘了。”
寶璐抬頭看清,原來來人是汪二公子。寶璐只當是意外也無意逗留,匆匆的做了個禮,“是寶璐不小心,還望公子見諒。”說罷便欲離開。
“你叫寶璐!沈寶璐!真是好聽。”
汪立之有些不甘這種插曲般短暫的意外,腳步一挪又擋在了寶璐的跟前。
寶璐一怔,抬眼看去,瞧見他滿臉的欣喜又欲言又止的神色皺了眉。
寶璐知這是少男懷春的初症,只是她沒這個資格也沒這個心情與他周旋,見他孟浪便有些不悅,冷著聲道:“汪公子,你擋著我的路了。”
汪立之無意避開,道:“小生對姑娘一見傾心,別無惡意,只求與姑娘說上兩句話而已。”
寶璐氣得臉色生白,氣極了倒是先紅了眼眶,謝嶠隨意利用她,這毛頭小子還來輕薄她,她就那般可欺!
寶璐忍了忍嚥下那一股莫名湧上來的酸楚,厲聲正色道:“聽老太太說令尊是謝老太爺的門生,想來也是家學淵源,你飽讀詩書該是明白,如此孟浪行徑只會汙了女子名譽。你若但真喜歡我就該三媒六聘正經上門來求娶,而不是這般偷偷摸摸將我攔在廊上毀我名譽,擾我心思,叫人看見了,閑言閑語侮辱我,忿恨嫉妒針對我。”寶璐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說這些,只是覺得心裡委屈需要宣洩。
汪立之被寶璐說的滿臉通紅,忙退到一邊後結結巴巴道:“小生唐突姑娘了,小生...小生...實在是見姑娘心切,這才候在這裡,見到姑娘又歡喜的忘乎所以,這才...這才使姑娘受驚了。”
寶璐也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心神潰散,委屈一股一股的湧上來,又不想失態於人前,見汪立之讓開奪了路便跑。
寶璐發洩完,回去後仔細想了想卻又後悔了,她也不是真心要嫁汪立之,只是心裡有股氣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宣洩出來了。她如今唯恐自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個汪立之當真回去求父母了,隨即她又自嘲般敲了自己一記腦袋,讓正五品的官家公子求娶自己未免也太自視甚高了些。果然,回去後風平浪靜的,寶璐懊惱的不行,自己一時口快,不知叫人家在背後怎樣笑話自己。
那日回去之後,杜姨娘早已在她的廂房裡等著她回來,一見她進門便拉了她的手問:“怎麼樣?”寶璐指指裙上的黃泥汙漬:“惹了大人不高興,跪著認了半天的錯,姨娘以後莫要再拉我做這些事了,下次只怕小命不保。”杜姨娘神色不明,寶璐也未去深究,只是後面杜姨娘再也不曾拿這些事來煩她,也不曾來找她訴過苦,寶璐喜的“阿彌陀佛”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