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德側了臉看葛氏好,脫口想駁了她的話,卻一時詞窮,往細了一想卻是這麼個道理,做父母的都是為自個兒女著想的,如今寶瑩不肯低就,原明松之時卻是拼死拼活去求了中書參議程大人之女,原程夫人也是不願的,只是程大人與沈老太爺共事之時很是欣賞沈老太爺為人,道娶妻嫁女對方家風秉性是頭一個重要的,便做了主嫁與明松。本想著能給明松仕途帶來些助力,誰知這程大人不僅欣賞沈老太爺,性子更是與沈太爺如出一轍,明松在翰林院一呆便是這麼多年,今年本來謀了個外放,結果不巧程氏又有孕,這是沈家長房長孫的頭一個孩子,全家上下怎不關心,沈老太太不捨得,沈老太爺也是這個意思,翰林院雖清苦卻是聖上身邊的近臣,莫要看著眼前的風光,日後的前程怕是更大些。老太爺已這般發話,沈宗德也不話可說,只道這接下來明生、明理二人也要好好看看,如今寶瑩已到婚配年齡若能嫁個有力的婆家於她自己於家裡都有益。
思想定,沈宗德安慰了葛氏幾句,趁著休沐下午便去給老太爺請安,噓寒問暖一番後,有一句沒一句扯到寶瑩終身大事:“老太爺先見,待回京今科放榜之後再尋一個好人家,如今科舉已畢,兒子也留意了些,京中貴胄子弟高中的也不少,當世真是海晏河清人人都以讀書為上,這些子弟也忒要上進,倒少有聞哪家高門大戶子弟不讀書的,真是當今聖上福佑呀!”
沈老太爺捋著鬍子,面帶喜色的呷了一口茶:“當今真的是好世道,想我當國子監那會,這般子弟哪肯讀書,不過是蒙著祖蔭謀個差事而已。便是你們三兄弟也是我拿著教板逼著讀書,不過除了你其他兩個也不大長進。”
沈宗德陪著笑道:“那會也不懂這些,滿京城的子弟都在招貓逗狗的玩,只我們整日春來秋去的念書,說句冒犯老太爺的話,那會心裡還埋怨過老太爺哩。”
沈老太爺對這個長子是寄以厚望的,在他年少之時也是正言厲色,如今他官越做越大,又教子有方,子弟這般有進益,那份嚴厲之心倒也收起許多,只對他才有寬和隨意之心。
沈老太爺悠悠呷了一口茶,笑道:“你們心裡如何想的我豈不知,以你如今看來當初這般有無可取之處。”
沈宗德忙道:“老太爺嚴重了,哪還有不可取之處,我只恨如今未有老太爺當初十分之一的關切之心,才未叫明生未能中了。如今聖上重文,正兒八經科舉進來的十分受陛下重用,先帝之時蒙蔭子弟倒不能得這十分之一的青眼,兒子時常感慨多虧老太爺當初之明舉。”
沈老太爺放下茶盞,微微抬手向上拱手道:“倒不是我有先見之明,而是陛下聖明,才有如今天下讀書人康莊大道,才有如今的清明盛世。”
沈宗德忙拱手向上附和,“聖上英明。”
一番忠心後,沈宗德見沈老太爺神色十分愉悅,況他知老太爺也有一些這方面意思若他直說怕是惹他不快,只得假借他人之口,便道:“兒子這兩日聽到一些風聲,說是曾司業有意跟咱們家結親,少清這孩子我是極喜歡的,日後也是大有前途的。只是人家未曾確切表態卻已經惹得兒子同僚們紛紛來問,說是咱們家要與曾家結親了。原先兒子回來後也曾留意過幾個人家,那些個人家也是極中意咱們的,如今也提起咱們要與曾家結親之事。兒子細想了下覺得不太妥,想著無事便來和老太爺嘮嘮。”
沈老太爺氣定神閑,“你說來聽聽看。”
沈宗德道:“咱們寶瑩畢竟是姑娘家,不好還未定下來便鬧得滿城風雨的,即便最後真與曾家結親了,那也給該過了禮後方大大方方的宣佈出來。沒得這沒影的事,倒叫人家說的這般熱鬧,如果是小子倒無妨,可咱們的是個姑娘卻是要看重名聲的。”
沈老太爺捋了捋鬍子,想想也是,對沈宗德是他引以為傲的,況又是他的女兒,便交了底:“我是瞧上了少清。”沈宗德一聽心裡一涼,沈老太爺接著道:“我自小看著他長大,人品學問都是好的,只是先前未有功名,我便按下不提。這些時日我也算是對他傾囊相授,又在旁觀察著,心中是滿意的。在高中後,曾司業也確實有這層意思但沒點破,我知道他什麼意思,怕你瞧不上他們家。”
沈宗德忙道:“曾司業多慮了,老太爺慣教兒子婚配首要的是看人品性,兒子覺得少清也是好孩子,只是如今傳出這等風言風語,為人父母的聽了未免不舒服。況原有幾家早與兒子湊近乎,咱們如今這般行事倒顯得我們是看重少清的傳臚功名,有些不厚道了。”
沈老太爺靠在椅背上,聽著微微點了點頭,微闔著眼一合算,先問:“你原先有那幾家說來聽聽。”
沈宗德一聽來了精神,口若懸河將他最近物色下,家勢雄厚、子弟上進的人家詳詳細細說了個遍:有戶部尚書家的進士大公子、通遠伯家的舉人二公子、韓國公家的舉人小公子。並將這幾個公子少爺好一通的誇,簡直就是家世好、人品好、學問好,手慢無。
沈老太爺聽著微微頷首,沉吟道:“倒都是有名的權貴之家,這些個子弟聽著也是上進之人。”
沈宗德加把勁道:“我原也吃不準,不敢輕易表態,心裡想著須得報與老太爺知方是,看人這方面老太爺向來比兒子通透些。”
沈老太爺點點頭:“我在朝這麼多年對這些家族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朝中如今形勢複雜,蕭左相一人獨大這不是順天之象,我第一個意思便是保持中立不要捲入這些政黨之爭。原先我們擴建之時,後頭那個院子我便讓老三按著市價將銀子送蕭府去,為的就是不想落人口實咱們是蕭家一派。”
沈宗德不解:“老太爺的意思是...”
“戶部、兵部不消說皆是蕭左相的人,這些年連五軍都督府都被壓得抬不起頭來。另一個通遠伯這個子弟倒還不錯,只是通遠伯府的大公子是個紈絝,整個府被他弄得烏煙瘴氣,通遠伯夫人又是溺愛這個兒子,聽說這些年通遠伯身子又是大不如前,這大公子愈發的放浪形骸起來,這樣的門戶怕是複雜。而韓國公府,韓國公在世之時為人正直,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只是自他去世之後,只剩一個老太太也不管事,三個兒子俱是鬥雞走狗的輩,如今聲勢大不如前,再一個如今三個子弟與那蕭左相亦是相交甚厚,而孫子輩的總共只出了這麼一個舉人,家風怕是已壞...”沈老太爺悠悠說罷朝沈宗德看一眼才端起茶盞呷了一口。
沈宗德聽得一清二楚,老太爺這意思是哪個都看不上了,他又不肯點透將就曾家,只得裝傻道:“老太爺說的是,兒子倒是看淺了,既然老太爺都瞧不上那咱也不著急慢慢看,總能找到品學又好,家世又能與咱們匹配的。”
“我看少清就很好,清白之家,品行又好,定不會待薄了寶瑩的。”
沈宗德一怔,沒想到沈老太爺把話點明瞭,忙道:“曾傢什麼都好,只一點,咱們家寶瑩自小在老太太跟前珍珠般被捧大,只怕嬌氣...”沈宗德邊說邊偷偷斜著眼觀察沈老太爺看他是什麼臉色。
沈老太爺老神在在,覺得這些絲毫不足慮,擺擺手道:“咱們沈家教子有疼愛的但絕沒驕縱的,寶瑩在老太太身邊是年紀最小的姑娘,老太太平日裡多疼著些,我心裡頭是知道的,但也知道寶瑩絕不是驕縱的性子。我知道你怕老太太心疼,屆時多配幾個婆子、丫環就是了。”
沈宗德聽著這意思就要定下來,心中著急還想再說,沈老太爺已是乏了擺擺手道:“好了,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老太太那邊我會跟她說的。”
沈宗德心中氣性全洩,老太爺這一路意思聽下來,怕是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沈老太爺的性子他是知道,心中一旦打定了主意,誰都說不動的。沈宗德洩氣般端起茶呷了一口,心中大嘆一口氣,這四丫頭想像她姐姐那般風光怕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