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進門那會兒?,外公外婆已然等候多時。
“小寧亦舟來了啊,天?太冷,先喝點熱茶,你?外公剛泡的。”外婆坐在茶桌邊,膝蓋上攤著兩塊縫到一半的粗布。
和喜歡珠寶首飾,漂亮拍品的宋月黎不同,外公外婆在退休之後,生活質樸簡單的就像兩位農人。
“別急著喝,燙嘴,”外公從屋裡走出?,“茶要慢慢品,囫圇吞棗怎麼咂摸出?滋味兒?來?”
外婆嗆他:“解渴暖胃的東西,就你?話多。你?們別管他,越老越來勁。”
二老日?常總是?愛互嗆兩口?,裴寧見怪不怪,捧了茶杯率先轉身給裴亦舟。
“哥哥,快暖暖手。”
裴亦舟接過喝下,明明只?是?茶水,卻有烈酒入喉的快感。
“你?們兄弟倆等會兒?來幫我縫香包吧,之前總叫保姆做飯,多久都沒嘗過我的手藝了,”外婆慈和道,“寧江路遠,下次再?回?來,或許要年頭了吧?”
“嗯嗯,這個學期有些忙,元旦也抽不出?空,但是?等放假我一定?馬上回?來。”裴寧搬來小凳子,挪到外婆膝邊。
外婆看?著他,滿眼笑意:“小寶真乖,到時候要把哥哥一塊兒?帶回?來,別讓他一個人在公司裡忙活。生意總是?弄不完的,別的不說,年夜飯肯定?要來吃。”
裴亦舟聞言也點頭:“知道了外婆,肯定?按時回?家。”
“誒,這樣才乖。”外婆說著,將手頭的東西交給裴寧,準備去廚房看?看?。
裴亦舟很會做這些針線活,當初送給裴寧的小貓就是?自己縫的,比外面賣的還細致漂亮。相比較起來,裴寧遠不如他心靈手巧。
但這些茶包做出?來都是?要送往廟裡開光祈福,然後再?給自己家人用的,裴寧雖笨拙,還是?覺得自己縫制的更有意義,因而?堅持動手。
裴亦舟的針腳平穩細密,裴寧的雖有些歪扭,不過大抵還是?落在正途上。
外公就坐在不遠處寫字,準備先將今年過節送人的對?聯準備好。
“哥哥,”裴寧縫著縫著,心思就跑回?到昨天?的事上,“我想問你?個問題。”
“你?說。”
過去的回?憶對?自己而?言並不愉快,那對?哥哥呢?那些是?否也不該再?被提起。
裴寧嘴唇動了動:“還記得嗎,我昨晚和你?說,我做了噩夢。”
裴亦舟停下動作:“記得。現在還害怕嗎?”
“沒有當時那麼嚴重,”裴寧放緩針線,“但還是?有些影響,我時不時就會想到它。它有些......揮之不去。”
那些對?裴寧而?言揮之不去的,不僅僅是?朦朧的過去,還有未知的將來。
父母的死亡,他的死亡,哥哥的死亡。
填充著屍體的大樓,纏絞到讓人窒息的仇恨,還有那黑灰色的雨夜,撐傘的裴亦舟,和他自己的墓碑。
這些都太恐怖,太沉重。
裴寧平時總有很充足的能量,那能量足夠支撐他的精神。可今天?,或許是?忽然知道了從前未知的事,他莫名有些萎靡,想到種種與“死”有關的事件,心裡像被蒙了層灰色紗布。
氣悶,難受。
“那就多走出?幾步,離夢境遠一點,到真實裡來。”裴亦舟看?著他,目光柔和。
“......什麼意思?”
“看?看?我,還有你?手裡茶葉和針線。夢是?虛幻的,可我們是?真實的。你?可以在有任何情緒時來找我發洩,也可以靜下心,縫完這只?茶包,讓它在接下來一年裡,作為平安福掛在你?床頭,”裴亦舟很認真地?回?答著裴寧的問題,“在真實裡,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哪怕遇到糟糕的事,也能扭轉。”
“噩夢最可怕的,是?無力。但在這裡,你?很厲害,什麼都可以做到。所以小寧,別害怕。”
寥寥幾句話,裴寧的靈魂像是?被拿出?身體,而?後又重新安回?。疲憊沉重被滌蕩一空,回?來的內裡嶄新而?澄明。
就像昨晚站在黑暗裡一樣,四周沒有光,門開了,他才被橙黃的暖意籠進去。
想到那扇自己開啟的門,裴寧忍不住問:“哥哥,昨天?晚上你?怎麼知道我在門外?”那會兒?他心裡難受,眼睛酸脹無所適從,大腦已經徹底停擺宕機,只?想找一個可以鑽著躲起來的角落,完全沒餘力思考這個問題。
聞言,裴亦舟笑了:“還記得嗎,我說過,你?身上有我的資訊素,那是?我留下的錨點。”
“所以不 論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