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他們透過了關卡。
回到純白噩夢後,閻直關上門,獨自待了兩天,誰也不理,誰也不見。
他覺得自己在發芽,種子在他骨髓裡破開外殼,白嫩的根系深深紮入血肉裡,藤蔓順著脊骨順時針往上攀爬,肆無忌憚地靠著他身體提供的養分長葉開花結果,在抽幹他血管裡的最後一滴血液後,植物枯萎。
他走下樓梯,看到妖男在興致勃勃地做甜點,殺馬特和鹿仁坐在沙發上,像是兩只嗷嗷待哺的小雞崽,而簡烽正站在窗邊,把旺盛的植物枝條一一捋出窗外,窗外陽光明媚,天空是海一般的湛藍色,通透明淨。
於是他走到令面板刺痛的陽光下。
簡烽轉身認真打量著他,說:“今天是鹿仁的十八歲生日。”
閻直遲鈍地“哦”了一聲:“關於我們倆的事,我……”
“噓。”簡烽豎起食指,壓在嘴唇上:“答案要麼是繼續,要麼是分開,人的語速大概是一秒鐘三個字,我不想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聽到這麼……至關重要的答案。所以你別說話,如果是繼續在一起,你今晚來我房間找我,如果是分開,那就別來了。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閻直覺得這個主意很好。
鹿仁的生日蛋糕是在中午做好的,妖男將蠟燭插進精緻的奶油花裡,悠悠嘆了口氣:“我就沒見過比我更賢惠的人。”
“哇!”鹿仁看著那個蛋糕,覺得所有奶油花都開在了他心裡,蛋糕的所有地方都讓他很滿意,他伸出手,沒敢觸碰,只小心地摸了摸蛋糕底盤,喃喃:“這還是我第一次過生日。”
殺馬特拉上厚厚的窗簾,又把蛋糕上的蠟燭都點上,聽到鹿仁這麼說,他笑了:“你過去的十七年都活狗肚子裡了?”
“也對哦,有道理。”鹿仁晃晃腦袋,被妖男一把拎過去,按在蛋糕旁邊,又強硬地給他戴了個紙冠。於是他腦子裡湧現出的東西又消散了,他閉上眼,將下巴放在並在一起的手指上,嗅著蛋糕的甜香味,很認真地許願。
事先調好的延時攝像機開始工作,喀嚓一聲記錄下了這一刻。
那個讓鹿仁很滿意的蛋糕最後一點都沒有浪費,全都進了幾人的肚子裡。照片很快就洗好了,他在背面寫了一行字——攝於,鹿仁十八歲。
下午,閻直無所事事,最終跟著妖男出了門,妖男開了一家店賣人造寶石,離這裡不遠,到達目的地時,閻直驚奇地發現,卷簾門旁放了一束玫瑰花。
“追求者送的。”妖男滿不在乎地說,然後走上前,將玫瑰花一腳往旁邊踢開:“在遊戲裡賣寶石這種裝飾品,其實賺不了錢,只是我想找點事做,我以前……我是說,在進入到遊戲之前,我也是賣寶石的。”
閻直幫他把卷簾門拉上去:“也是假寶石嗎?”
“不是假寶石,是人造寶石。”妖男嬌嗔著瞪了閻直一眼:“實驗室裡氫氣和氧氣在點燃的條件下生成水,難道生成的水是假水?人造寶石也分好幾種,我所做的只是人工幹預寶石的形成過程,讓它形成得快一點。再說了,寶石的價格是人為規定的,送的是那種‘我願意花大價錢給你買塊石頭’的心意,人造寶石又怎麼了,只要賣得貴,就不比天然寶石差。”
閻直:“……”
說完後妖男想了想,又問:“要不要給你家那位買點寶石?或者我直接送你也行,反正也賣不出去……”
“已經有戒指了。”閻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門口的玫瑰花,在哪裡有賣?”
妖男坐在櫃臺後面,拎著雞毛撣子四處亂掃,壓了壓嘴角,裝作沒有很開心:“是追求者送的,像我這樣的人,無論在哪裡都不缺追求者。有玩家是花匠,進遊戲的時候帶了花種,然後就慢慢種了起來,進行售賣,不過很貴。”
閻直知道妖男有個既騙感情又騙錢的人渣前任,在那以後妖男頹喪了很長時間,一直到進入遊戲後才慢慢地好起來。
他看著妖男神采飛揚的面孔,發自內心地說:“花很漂亮,這樣很好。”
一切都會好起來。
簡烽站在窗前,看著最後一絲餘暉消失在天邊。
夜晚開始了。
他在處理絕大多數事的時候都是遊刃有餘的,很少會緊張。
可他現在緊張到坐立難安。
“他就算來,也大概會拖到很晚才會來。”簡烽無意識地咬著手腕,心想如果閻直不來,他就過去找閻直。
總之分開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想都別想。
手心和額頭出了層細汗,他脫下外衣,準備洗澡。
門就是這時候被敲響的,連續被敲了四下,不急不緩,這是閻直特有的敲門習慣。
簡烽沒有立馬去開門。
直到門第二次被敲響,他才確認這不是幻聽,他一邊扯開襯衫的扣子,一邊快速往門口走去。
或許一起洗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