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幾歲,懂個啥?你們府裡最近肯定沒少說這事兒,萌哥兒肯定是覺得他叫你們難辦了,才這麼乖的。但是小孩子哪裡知道分離的真正含義?你們走了三五天,他後悔起來,說不定要整晚整晚哭著找爹孃呢。”十六真是對寶玉服氣了,這麼大的事兒叫孩子決定,這不是坑娃麼?
“要麼我把你爹換個差使,派出去修長江?”十六試探性地提議,他知道,整個榮國府最逼叨逼的人就是賈政了,沒了賈政,有賈府老祖宗在,萌哥兒要跟寶玉出京應當沒什麼問題。
“您可別,修陵的事兒都拖到現在了,再不動工,就連蔡閣老都要坐不住了。再說了,修長江要錢,您是要逼死錢尚書麼?”寶玉連連擺手,要是因為自己兒子要不要留京的原因使得十六又擱置了他百年之後安息之所的修建工程,那麼莫說是衛閣老和蔡閣老,就連岳父林如海都要參自己‘奸臣誤國’了。
十六嘆了一口氣說:“唉,我是真覺得皇陵修鋪張浪費得很,壓根就沒必要,越是多的陪葬就越是招賊惦記麼,但是我一說簡葬,下頭的人都好像我第二天就要去死了一樣,真是煩人。”
寶玉搖頭只覺得好笑:【是啊,十六的可愛就在這種地方,登基多年,一如既往地‘摳門’。】
說到皇陵,這時候的人並不避諱提及給自己修陵墓的事兒,反而都是很早就開始修建的,就比如說先皇,登基之後,尚未完全一統天下,就開始修他的陵墓了,陸陸續續修了四十多年,直到入土落下斷龍石才算完。
遂十六還饒有興致地問:“要不要我在旁邊圈塊地,讓你百年之後以功臣之名葬入皇陵?就是不知道咱倆誰先走,哈哈,要是我先走,我會叮囑亮亮,叫他給你封諡號的時候寫上這回事的。”十六也只有對著寶玉的時候才能這麼放心地說起這些,要是外頭的人聽見這句話的只言片語,一定會翻了天的!大皇子水旭現在還不是太子呢!!!
“咱別扯遠了好麼……”兩個加起來才五十多歲的人,居然有模有樣地在討論什麼陵墓啊、陪葬的,叫外面別的平均年齡超過知天命的尚書侍郎們聽見三位閣老都不用提,平均年齡都快上古稀了),非得以頭搶地才是了,“我老爺這個人,迂是迂了點,但是對建築質量要求還是挺高的。原先是抹不開面子去撈錢,現在……我家底你也知道,現在他是不差這幾個錢,有什麼大工程叫他去做,他定然是很樂意為陛下分憂解難的。”
“這我知道,黃河修了四年,沒少給我省錢,我發覺,把你老子和李文淵放在一起,簡直太好用了,整個黃河不只是河堤,就連漕運都被理了一遍。就是他實在是管得太多,我聽說他不只想要萌哥兒留下,還想把芽哥兒也留下?”十六也不避諱暗衛有人留在榮國府給他傳訊息的事兒,直接大喇喇地這麼說,畢竟賈政對芽哥兒的喜歡,非榮國府後宅的人不得知道的。
“沒影子的事兒,成不了。”寶玉心說:留我一個兒子就夠割肉了,還想要倆?老祖宗那邊都不會答應便宜爹這個提議的。
“行吧,反正我也打算今年把太子給立了,幹脆順便選了東宮陪讀,萌哥兒剛好可以湊一個,你就放心吧,宮裡名師多得是耽誤不了你兒子。”十六啪啪啪地盤算著。
要是別的武將也許就覺得這是陛下忌憚自己在邊疆手握重兵,想要拿捏一個人質呢,但是寶玉太瞭解十六了,十六根本就是不屑於這麼做的人,所以寶玉關注的重點反而是:“這就把亮亮拎出來?”
“是啊,再不立起來,那些老頭兒能作妖作出朵花兒來,還以為我是不喜歡亮亮呢。天知道我只是想讓亮亮多鬆快幾年而已!”十六無奈地說。
最後,寶玉也沒裝模作樣地婉拒十六的好意,反而笑著說:“也行,亮亮小時候總是去我院子吃飯現在叫萌哥兒來皇宮吃回去。”說的是當初郭氏叫亮亮多看看寶玉學學君子風姿這件事呢。
寶玉從養心殿出去,送他的是初一,初一方才也聽到了陛下和賈將軍的談話,送至乾清宮西門的時候,初一小聲說:“賈將軍您放心就是,萌哥兒這邊,陛下定然會多加關照的。奴婢也會盯著下頭伺候的人,必不會怠慢了萌哥兒。”
“有勞你了。”寶玉和初一也沒什麼好客套的,直接說到,“入宮也沒帶什麼好東西,回頭我給陛下送特産的時候直接給你捎一份。”
初一眉開眼笑:“那就先謝過賈將軍了。”初一不稀罕什麼金銀財寶,但是賈將軍從從前還是賈長史的時候,送禮就很妥帖,初一收得不紮手而且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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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三天,乃是上元節。
榮國府眾人賞了花燈,又吃了幾杯酒,當做給寶玉踐行。
夜深之後,各回各院,寶玉留下了請安完畢的萌哥兒,又揮退了伺候的人,一把抱起大兒子:“走,陪爹爹泡個澡。”
這對於萌哥兒來說可是非常新奇的體驗,大大的浴桶,萌哥兒腳下踩著小竹凳子才能把胸脯以上露出來,熱水蒸汽騰騰的,萌哥兒的小臉蛋一下子就紅撲撲的,可愛極了。
寶玉看著大兒子認真地洗香香,又遞給萌哥兒一塊帕子:“幫爹爹搓背。”
這麼一來一去,萌哥兒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緒倒是被調動起來了,尤其是當洗完澡之後,萌哥兒得知今晚可以和爹孃一起睡的時候,他睜大了眼睛:“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並且,託他的福,芽哥兒今晚也能在主屋留宿。
看著大兒子滿懷希冀的眼神和小兒子樂得在床上打滾的姿態,寶玉深刻覺得這個時代的教育,或者說貴族家中對子女的養成教育和現代根本就不能比啊。這也就難怪了為什麼越大的家族之中,有些親情觀念反而更單薄——因為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是奶嬤嬤和丫鬟帶大的,連晚上睡覺都不和親爹孃在一起,能親熱得起來麼?
但是這樣的教育方式也不能說不好,畢竟這個時代對於成人的定義和後世可不一樣;這兒沒有未成年人保護法;這兒只要有能力,甘羅十二歲也能拜相;這兒,權貴家中教育出來的孩子早熟,窮人家的孩子也早熟,萌哥兒留在京城,就是寶玉和他談了半個時辰之後,年僅七歲的萌哥兒自己拿的主意。
睡前,寶玉給萌哥兒吹了笛子——他已經好久沒有給萌哥兒吹笛子了,甚至於芽哥兒還只是在周歲之前才聽過爹吹笛子哄他睡覺,因為董、習二人倒了之後,寶玉後來實在是太忙了。
一曲吹完,芽哥兒已經閉起眼睛打著小呼嚕啦,萌哥兒卻是趴在床上,一下又一下地伸手戳著弟弟的胖肚子。
黛玉在一旁通完頭發,有些僵硬地抿嘴說:“別弄你弟弟,待會兒他醒來該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