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閣老本就是不太贊同這樣大張旗鼓派那個油鹽不進的李文淵去巡查黃河河堤,現在眼見對方不僅僅是參當地官員,還開始妖言惑眾了……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啟稟陛下,微臣愚見,李禦史所言之事,恐怕言過其實了吧?黃河自開天闢地以來自成一道,千百年來未曾有變,雖然偶有決堤,但是天佑我大明,自先皇登基以來,黃河兩岸風調雨順,並無大災,想來李禦史許是並不精於此道,被前朝妖人騙了也未嘗可知。”開口說話的是衛閣老,因為小朝會裡頭,攏共就八人個,衛閣老沒辦法示意下頭的人帶節奏,只能自己擼袖子上。
既然衛閣老都開口了,要是蔡閣老不表態,六部尚書也不好搶答,於是蔡閣老也出列一步,他的觀點卻與衛閣老不同:“臣以為衛大人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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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從公從私哪一方面來說,蔡閣老對李文淵的好感都是要遠遠高於衛閣老對這個硬脖子禦史的。因為蔡閣老自身行得正,雖然覺得李文淵有時候太會破壞朝會氣氛,說話強硬不留情面,但是李文淵行事的本心,蔡閣老還是能理解的。更不要提,其中奏摺還有個賈瑛賈玉謹的名字
“臣以為,李大人和賈總兵都不是無的放矢之人,茲事體大,他們明知道上報朝廷會惹人非議,卻依舊如實報來,足可見一片公心為國為民,我等不應尚未求證就懷疑對方用意。至於那周雨其人,其祖父原先不過是前朝正八品官位,並且乃是欽天監中……若按照衛閣老所言,這樣官職的人都被算作是前朝餘孽,未免也太荒唐可笑了些。”
蔡閣老如是說,禮部尚書周世安首先附議。剩下幾位尚書雖然未直接表態,不過顯然也覺得衛閣老剛才為反對為反對,理由是一點都不充分。
且先不論那個並不太重要的周雨是個什麼人物,就說李文淵,此人固然好名,但是事關黃河、事關黃河兩岸千千萬萬百姓,若是猜測有誤,最多也就是戶部多出了點計劃外的錢修河堤;若是猜測真成真,哪怕是今年沒成真,明後年趕上了,那麼在李文淵和禁衛軍震懾之下修建的河堤,絕對要比往年撥款子下去讓當地徵民夫自己修的要堅實得多——這一點,在小朝會的八位大臣,無人敢反駁。
蔡閣老和衛閣老不同,他原先就是先帝時期陳閣老之下的第二位,到了今上當政,便是當之無愧的首位雖然因為種種原因,三位閣臣一直沒被補齊,至今空著一個位置),而且他為人大氣正派,自和衛閣老不同,衛閣老在先帝時期可是有名的唯唯諾諾,也就是今上,除了有些摳門之外,對大臣們的容忍度比先皇好多了,於是衛閣老才慢慢挺直腰桿的。
現在兩位閣老直接有了不同的意見,兩廂一論,衛閣老的話實在單薄,只是要麼說此事有詐,要麼說李文淵等人受了矇蔽,要麼說按照他們的提議是勞民傷財。
蔡閣老只往前兩步,逼問一句:“既然衛閣老認定今年黃河不會決堤,那麼敢否立下軍令狀?若是因朝堂延誤,導致黃河中下游地區蒙受損失,一應責任,由衛閣老,您來承擔。”
衛閣老一下子又差點被打回原形,然後故作強硬地說:“微臣一切的信心,都是建立在李大人等人巡視黃河河堤全無疏漏、賈大人教人燒制的水泥牢固耐水流沖擊的基礎之上。只要李大人恪盡職守、賈大人毫不藏私,微臣立下軍令狀又有何不可?”
這話說的……叫人沒辦法接。
最後,因為十六絕對信任小夥伴的判斷、蔡閣老等人覺得防患於未然趁此機會好好修繕河堤……等等原因,除了衛閣老有些私下的怨言、錢尚書心口痛了兩天,最後,發出京城的旨意,便是給李文淵一行撥下款項和人去。
此事並未在大朝會上聲張,但是朝中自有耳目聰明的人打聽到其中一二訊息,傳出去之後,越發是說得嚴重了,倒是叫跟著李文淵出去的戶部工部的那些人家裡頗為擔心。
但是再擔心,也沒有榮國府的人擔心得厲害,畢竟二房的老爺和二爺可都去了!
一時間,榮國府差點又開始流行搞封建迷信了。
便是在京城忐忑不安的氣氛之中,修護黃河重點河段封丘縣城的專款專項出京了。押送銀錢的也是禁衛軍,直接從京城送到封丘,半點沒經過中途地方,到李文淵手裡的時候,一兩未少。
隨行另有欽天監官員二人,欽天監臺正雖不知道為何陛下還要派專人出京,但是看宣旨太監的臉色也知道定然幹系重大,遂點了下屬中最有本事的二人,而非最年輕力壯的二人,並再三叮囑,一定要好好完成差使,叫人看到咱們欽天監的人確實是有能耐的。被點的二人卻是年紀都不輕了,要不是跟著禁衛軍一起出京,禁衛軍安排得妥當,恐怕不小心還得交代在路上,此為後話。
封丘縣令聽聞京中撥款來,又見到押送銀錢的禁衛軍,雖然前頭初見賈總兵和他所帶領的禁衛軍風姿之時就已經是震撼萬分了,如今又是感慨不已:【倘若每一次朝廷撥款都是這樣的速度,那麼天下的百姓該少受多少苦!不不不,除了撥款快、無層層盤剝之外,還得地方上有我這樣清廉的官兒才是呢!】
封丘縣令暗暗地誇了自己一回,然後就開始投入李大人的封丘縣城外河堤改造計劃中來了。
賈政認命地帶著封丘附近的駐軍開始教他們燒水泥,工部和戶部的主事還有新來的兩個欽天監官員和封丘縣的周雨比賈政更慘,天天被禁衛軍拎著,跟著李大人上山下河的,好似在勘測地形。
路不好走,就連李大人自己,都不時需要賈總兵攙扶才能免於摔跤。
這種情況下,賈政還有什麼話可說呢——一行人就他的差事看著最輕松,根本不需要去風裡雨裡地翻山越嶺,縱使當地的駐軍真的笨得可以,比使喚禁衛軍的時候困難得不是一星半點,賈政也無人可訴苦。
因為,李文淵等人,真的很忙很忙,從一開始勘測封丘周邊地形開始,每天天不亮就得出門;等到了封丘周圍地形都已經盡被工部之人繪下之後,便要繼續將勘測範圍擴充套件到附近縣城,將附近幾個縣城的地形都摸透,這樣才能測算出,萬一黃河水滿,哪幾個地勢低的縣城會率先遇到水災。
誰還耐煩聽賈政訴苦?
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最不希望發生的‘萬一’。
六月末,眾人爬到某不知名山頂之時,寶玉虛託了李文淵一下,這個硬脖子禦史剛才腳下一滑,差點沒摔下去。
不過最近滑得多了,他倒是不咋擔心——每一次賈瑛都能接住自己,這身手也不是一般地好。
李文淵沖著寶玉點點頭,這個情節因為發生了太多次,二人熟悉得連道謝都可以省略了。寶玉回以一個微笑,他看著李文淵的慘相,覺得李大人這副打扮,要是讓京城中他的老冤家對頭們看到,一定會樂得晚上睡不著覺——又黑又瘦,哪裡有半點文人風骨的樣子,分明就是村中老農!
當然,一旁的封丘縣令還是哎呦喲地喊了一聲:“李大人當心……賈總兵真是太厲害了。”
李文淵伸出手擦了擦汗:“這一路,確實多虧了賈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