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女官戰戰兢兢,將在育嬰堂打聽到的一切說與陛下聽,包括育嬰堂中人說胡嬤嬤近來偶有反常的舉動,昨夜還喝了酒——從前這麼多年,不論過年過節,胡嬤嬤都是滴酒不沾的。今早胡嬤嬤未起身,大家都以為她是不勝酒力要睡個懶覺,等到了辰時快過了,敲門依然無人開門,眾人驚覺不對勁,想破門而入呢,傳旨女官就到了。再開了門,發現人去樓空,只有床頭枕巾上一灘血跡幹涸已久。
十六和寶玉心裡就是一個咯噔。
胡嬤嬤怕是想要自盡,只是不知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為今之計,是要盡快找出胡嬤嬤。
十六點了寶玉與京兆尹同辦,不得有誤。
…………………………
話分兩頭說。
八月初的那次談話之後,胡嬤嬤神不守舍地出了宮,日常盡量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她不知道誰與陛下提起了長公主、誰與陛下說起了靜恬齋。
她原以為,隨著許氏的自取滅亡,知道積年前舊事的,除了自己,就剩下醇親王了。
那些事情裡,胡嬤嬤自覺並沒有為惡,但是她悄悄給長公主提醒,最後得了長公主口述的藥方若幹也是不爭的事實。這是背主,愧對族姐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這幾張方子,並未收錄在長公主給許氏的絹帛上,也是前幾年,胡好給前皇太子用的那幾種。
胡好知道自己不善良,若是真的善良,憑著長公主對自己的半師情誼,也應該勸誡她不要太過信任許氏才對,可是為了明哲保身、自覺疏不間親,胡好並沒有多嘴。
後來,後來她遭遇了那事兒,瞞過了別人,瞞不過許氏和長公主。她問長公主要□□,但是長公主不給,遂胡好更加對許氏算計長公主袖手旁觀。
她覺得,長公主在知道許氏承寵並有孕之後,應當能夠認識到許氏的野心和真面目。只是沒想到,原來長公主還是個如此天真的性子,居然再次相信許氏。
這時候的胡好,縱使有心想要再與長公主提個醒,也無能為力了,只是許氏不知道打了什麼算盤,沒有與先皇說出全部實情。或許是為了表示出她冰雪聰明所以獨獨能有本事得了長公主青眼、或許是因為自己替她擋了一次災,所以她也放自己一馬?
可是早一馬,晚一馬,該她造下的孽,都不會隨著時間過去而一筆勾銷了。
她恨原先的太子,但是又感激族姐對她的照顧;她恨醇親王的懦弱,但是對方搭救的恩情也是真切的……她甚至恨自己。
故而在十六開始追查當年之事的時候,胡嬤嬤就已經做好的赴死的準備。
辜負族姐的信任是一宗罪、險些被原皇太子侮辱是死罪、設計害死原皇太孫是死罪,盡管最後一條不是她本意,但是皇太孫,族姐的親孫子因此而死是不爭的事實,冤有頭債有主,胡好縱使一個勁說服自己“誰叫水修遠有那樣一個親爹呢,父親債子償也是天經地義”。
可是,罪上加罪,確實罪無可赦。
得以偷生這些年,生亦何歡、死又何妨呢?
胡嬤嬤靜候了一陣子,雖然宮中依舊平靜,但是越平靜,越是叫她心驚。
中秋之夜,就著桂花釀服下□□,關上門,躺好,靜待鬼差來拘魂。
鬼差沒有來,來的是醇親王。
醇親王因為胡嬤嬤前些日子送去的密信而心驚,上頭所說,完完全全是在交代後事,有說叫自己不要擔心,一應事情都不會牽扯到自己;又勸自己懸崖勒馬……
鑒於此,他很不放心,派了身邊貼身侍衛每晚守著胡嬤嬤的屋子,一旦又異動,立即出手救人。
中秋之夜,他沒忍住想來見見阿好。
只是醇親王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這麼決絕,不是白綾不是匕首,而是□□。
醇親王帶走胡嬤嬤,直奔沈千針的宅院,大半夜翻牆進去,命沈千針一定要救活她。
沈千針不說二話就開始給胡嬤嬤紮針。
“如何?”醇親王一臉焦急。
“我盡力吧。”
忙到天光大亮,胡嬤嬤往外吐的血終於變成了鮮紅色,醇親王欲帶走胡嬤嬤,沈千針皺眉:“挪動之後是死是活我就不管了。”
遂醇親王想了一想說:“行,那我搬過來。”
沈千針無可無不可,王爺願意過來,他還免得要親自照顧這人,不過:“來的路上都清理幹淨了吧?”
醇親王的貼身侍衛看了王爺一眼,然後點頭。
…………………………
“長風啊,長風,乖一點,快點聞一聞這個味兒,再去循著味兒去找人。”到了育嬰堂,寶玉湊在長風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