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知道,自己最好避嫌一下不要參合——同時他也,一點都不想參合。
豆大的雨點啪啪地打在馬車車頂上,原本馬車兩旁的窗戶都用油布給糊上了,一更二更坐在馬車內,自知爺不吭聲是在想事情,故而除了添茶,一概不發出聲響,免得打擾到爺。
雖然連日降雨,氣溫不高,但是三個身上潮乎乎的漢子坐在馬車裡,不多時又讓車內變得有些憋悶起來。
二更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想著要不要去外頭和車夫一塊兒坐,被一更瞪了一眼就定住了。
待到了榮國府東側門,門子恨不得長了三雙眼睛候著,見到府內標識的馬車來了,早早開了門,喊小子們放了板子,讓馬車直接從斜坡的板子上進入府內,直到了迴廊才停下。
這樣,寶二爺從馬車上下來,不到三尺進迴廊,也能盡量少淋雨。
一更才掀開前頭的簾子,就有小廝舉著大傘過來替寶二爺擋雨。
寶玉下來之後,轉頭對車夫說:“時候不早了,喝一碗姜湯,你也回去洗漱吧。你們也是。”後頭這個你們,對著一更等人說的。
側門角門都準備著姜湯,供應跟隨老少爺們出去辦事的下人和出去採買的下人飲用,戴著鬥笠和蓑衣但是實際上這一路風雨中過來,雨具並沒什麼用處的車夫早就渾身都濕透了,夜風中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聞言用力地點了點頭,一口喝幹了小廝端來的姜湯,然後接過小廝遞給他的傘,拉著馬車回馬棚去。
【雖然寶二爺仁慈叫自己立即去洗漱,可是馬兒今天也是一身雨水,得先去把駕車的馬兒給擦幹咯,照顧好坐騎。這可是自己在府內安身立命的差事,要是馬兒有不好,不說別的,這給二爺駕車的活可就輪不上自己了喲!】
車夫喝完姜湯,身上暖起來了,堅持著把馬車牽到了馬廄,自有雜使的小子上來拆了車轅,車夫叮囑了馬夫幾句,一定要給馬兒擦幹、添足了夜草、馬車車廂裡頭用炭盆燻一個時辰除濕氣等等,才轉身小跑往自己屋裡去了。
…………………………
寶玉回府的同時,萬春亭附近,自有平安親自帶著心腹,從河道下頭起出了那塊與眾有些微差異的石頭。
這是一塊直徑一寸尺半的扁平石頭。
因為是,摸黑弄上來的,這幾位高手連燈籠也沒打。
大雨傾盆,也沒有月光,平安就著絳雪軒的燈光,隱約看到石板子上有下凹的痕跡,橫平豎直,絕對是人刻上去的。
平安是習武之人,又在識字,上手一摸,摸到了先皇的名諱。
大半夜的,他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多做停留,也不敢先擦幹淨上頭的青苔,將石頭原封不動就裝了箱子,給陛下送去。
十六除了偶爾政務繁忙,夜深之後宿在乾清宮,大多時候都是去坤寧宮過夜的。這一夜,卻在進入坤寧宮之後不久又匆匆離去。
倒是叫下頭伺候的宮人們心思浮動,生出些許揣測。
次日朝會之後,十六單獨留下了寶玉。
這在眾人看來也沒稀奇的,大約是陛下要問問皇宮中水域清理的程序吧。
“昨個兒那塊石頭……”
“是陳淳發現的,這小子機靈,沒有聲張,禁衛軍中除他與臣之外,並無人知曉。”寶玉倒是不擔心自己會被十六滅口,只擔心陳淳那個小子一不小心沒了前程,還不如大大方方說出來,做個袒護。
十六點了點頭,石頭到他手裡的時候,表面布滿了青苔,他也不擔心昨天禁衛軍這麼多人在一起,那個叫陳淳的機靈人會有機會先看到上頭的內容。只是這事終究亂了他的心神,昨夜他將扁平石頭弄幹淨之後,清楚了上頭的字,翻來覆去一整晚,到現在還是實則不知道該怎麼說。
寶玉一見十六的表情,就知道小夥子現在正糾結著呢,大約是覺得自己告訴他的因,想要與自己說一聲果。可是想來這件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朕……”
“陛下……”
兩人同時開口,楞了一下之後,又相視笑笑。
“行啦,陳淳那小子我也有印象,是個機靈的。”
“那臣先替陳淳謝過陛下。若陛下無事,臣先告退了。”
十六頓了頓,然後揮揮手:“你去忙吧,這宮裡,還指不定有多少不能見光的東西,你去盯著點,再有情況,如昨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