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親王又如數家珍地盤點了一下宗室女中出孝之後,適齡的都已有婚約在身,剩下的幾位,最大的也就十三歲,也不到適婚的年紀。
最後,脫歡總算是看明白了,大明朝根本就沒有打算答應自己求娶要求的意思。
眼見韃靼使臣對大明提出的要求都被滿足了——被怒火矇蔽了理智的脫歡才不管阿魯臺老貨的提議其實也是被變相駁回的,更不管哈密衛其實距離瓦剌更近這個事實,他只知道,自己這一趟,恐怕是白跑了。回瓦剌之後,還不知道那些個如狼似虎的弟弟們會怎麼嘲笑自己!
“既然如此,哈密衛榷場增設事關瓦剌邊境佈防問題,小王不敢擅自做主,還是早日告辭,叫父王定奪是好。”脫歡頗為生硬地說出這句話,叫站在他身後的副使臣挺高興:成了,那老貨說的剩下的三箱金子也該給我送來了。
一旁的阿魯臺更是低著頭暗自高興:【這脫歡,走得好啊,走得妙。沒有美人計,還可以來借刀殺人麼!】
便是因為脫歡還不能夠很好地控制情緒,叫大明的文武百官將他隱忍怒氣的模樣瞧了個徹底,原本還有些對陛下盲目信任林如海、對閣老尚書也偏聽林如海巧舌如簧等等有所不滿的官員主要是文官)頓時覺得不舒服起來:爾等番邦之人,前來朝賀我大明新君登基,順便打秋風而已,還敢挑三揀四?還敢拿走人來要挾?得了,不嫁不嫁不嫁!
大局已定,縱然脫歡想要再使力氣促成親事也是無法,反而還十分下不來臺,誇下海口,不被挽留,不走不行。
十一月十二號,全京城都知道了,瓦剌大王子脫歡欲離京在大明娶不到老婆,生氣了,要提早啟程返回瓦剌。惹得不少百姓好奇這個討不到老婆的王子是長得有多磕磣!
十一月十三號,整頓好行囊的瓦剌一行人出了會同館的大門之後就驚呆了:【這位公公很眼熟!是大明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另外,這位著戎裝的大兄弟也很眼熟啊!一副小白臉模樣,在大明皇帝身邊看到過他好幾遍呀!還有這些百姓,是來送我們的嗎?果然,大明皇帝知道我們瓦剌的厲害了,現在要挽留麼?呵呵,晚了!】
小白臉正是賈寶玉。
“不知這位將軍來此有何貴幹?”脫歡眼不瞎,自然認得出寶玉一身武官打扮的品級。
寶玉側身看了看初一,初一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陛下聽聞脫歡大王子今日啟程,特意送上禦賜福字一對,預祝您一路平安。”
【這、這就沒了?不挽留?】
別說是脫歡傻了,就連出使大明多次的副使臣也目瞪狗呆:沒有安撫、沒有補償也就算了,往年臨走時候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呢?都沒了?!
初一慢悠悠地甩了甩拂塵:“這一對金粉藥墨的福字可是萬歲爺禦筆,大王子您接好了。”
脫歡不論是面部還是肢體都頗為僵硬,可是初一公公身後的小內侍官手裡捧著託盤呢,好似抱著祖宗一般。
脫歡踏在大明的土地上,雖然前天大朝會上也有膽子黑臉,但是那膽子也僅僅就只能支撐他黑臉而已了。人在屋簷下,今日有威風凜凜的武將帶著禁衛軍們盯著,大明皇帝禦賜之物,他敢不接?哪怕再不想接,也得捏著鼻子躬身受了。
講真話,這一對福字的包裝倒是不錯,絹絲卷軸裱的,可是這一對,撐死不超過一兩銀子——當然,這單單是從貨物價值上說的,不論附加價值。
脫歡並不是很高興接這份一點賞賜,他身後的副使臣幹咳了一聲以示提醒。
於是大王子才不情願地受了,再說了幾句場面話,諸如這一份賞賜令人受寵若驚、銘感五內等等。想起出門前,會同館的芝麻官還敢拿著單據找自己等人要對什麼茶具、擺設等等損壞物件簽字畫押,脫歡的心裡就一陣窩火。
再接著,他便轉換了一副面孔,驕矜地說:“還望這位公公代脫歡向皇帝陛下表達萬分的謝意,脫歡銘、記、於、心!”恩,說的不怎麼善意,也就是面子話而已。
說話間,一鼻青臉腫的小吏帶著會同館內的侍衛趕來了。
“喲,這是怎麼了?”初一瞪大的眼睛,活脫脫一副奸宦的樣子,叫寶玉看得辛苦憋笑。
那小吏見到瓦剌大王子一行人被自己人攔住了,頓時找到了主心骨,也有了底氣,嘚吧嘚地把前因後果說出來。
卻原來,根據上頭最新的政令,但凡使臣離開會同館,客舍內一應損耗必須得有對方正使簽字,杜絕會同館內部人員貪墨。但是瓦剌大王子好像對此有什麼誤會,話都沒說兩句,就叫他的僕從把小吏丟出去了。小吏能怎麼辦呢?出去脫歡大王子摔碎的汝窯茶具一套,瓦剌人所住的院子,一共還少了七個瓷枕、八對花瓶、十二個香爐……以及一百餘個青瓷碗碟。算起來也有千餘兩銀子,要是不走這個程式,日後上頭查起來,這小吏傾家蕩産也賠不起。
直叫一旁站了好一會來瞧熱鬧的京城閑閑沒事兒幹的百姓們倒抽一口涼氣,轉頭去看脫歡一行人停在門口的車馬隊伍:這哪裡是什麼番邦的大王子,分明就是蝗蟲啊!
脫歡只覺得自己一行人此次來大明,所有的面子都被丟在地上任人踩了一頓。不只是大明皇帝、百官踩,就連太監、賤民都來踩!
怒極了的脫歡拔刀指著叫他丟面子的小吏:“你這賤奴!敢汙衊本王?”
一刀砍過去,眼見那鼻青臉腫的小吏就要躲不開喪命於此了。
周圍的百姓紛紛再抽一口涼氣,準備隨時看情況,在番人發狂之前逃命——當然,現在這番人距離自己等人還隔著一隊禁衛軍呢,且不忙跑,還能再看看熱鬧。
就是這小吏本人都眼前一黑,覺得自己也是倒黴頭頂了——【自己身後帶著的侍衛一點動靜都沒有,賈總兵帶來的禁衛軍怎麼也站著不攔一攔呢?難道竟是因為我位卑,不值當鐵甲禁衛軍們動手嗎?可悲可惜。不知道死後能不能得陛下一句褒獎說我盡忠職守呢?】
眼見慘劇就要發生,只聽聞“叮——”的一聲,脫歡的鑲紅藍寶石彎腰刀應聲斷了。
斷了。
“好!”沒了兇器,危機解除,周圍打算見情勢不對就跑路的百姓們也不跑了,轉而開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