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還是特意折返回來打包的!
賈璉目瞪口呆地看著薛蟠從一更手裡屁顛顛地接過兩個食盒,船艙們關上之後,還依稀聽見他在訓斥小廝:“拿穩嘍,要是敢灑了,看爺不剝了你的皮!”
【這十三香做的螃蟹和蝦真這麼好吃?】
寶玉看懂了賈璉眼裡的疑惑,叫一更端來再一個食盒:“裡頭是藕,不是發物,璉二哥盡管可以嘗一嘗。”
賈璉原還想說這十三香聞著一股子辛辣味,恐怕也不利於外傷癒合,再一想,自己躺在家裡裝傷患的當晚,寶玉從府衛軍回來之後來自己院子瞧了自己,又摸了摸自己的脈搏,當時就笑了——恐怕自己傷情如何是瞞不住一個從小和沈千針號稱只學過一些皮毛的堂弟。
至於這皮毛到底有沒有入骨三分,賈璉不敢妄自揣測,反正這個小堂弟是越來越厲害了:說做買賣,整個榮國府女眷手裡富得流油;說是郡王府長史,弄出的海蠣子、昆布、焰火是聲勢浩大;說要習武,轉眼玩兒似的就考出了武狀元;所以賈璉再也不信寶玉原先嘴裡說的‘也就和沈千針學了點皮毛’的話了。
說到沈千針,賈璉就想到了中風的親爹。剛中風的時候,邢氏和自己是想著立馬去請沈千針的,但是被老祖宗攔住了:“陛下的聖旨昨天才發的,今個兒咱們就請沈千針,若是叫陛下覺得你老爺心裡頭有恨,莫說是想要康複了,恐怕記上一筆,你日後也沒個好。聽老祖宗的,緩幾天再去。”而當天寶玉帶回來的訊息也說,沈千針錢幾日出門去京郊採藥了,三五日之內不會回來。
於是賈璉等大房的人只能等,等到八月初三老祖宗過生辰的時候,寶玉因著便利,把沈千針請來了,順便也給賈赦診了脈。沈千針幾針就紮好了賈赦的眼歪口斜,但是赦大老爺張嘴發現還是木木的捋不直舌頭,遂著急地嗷嗷叫——這也沒什麼,反正這麼七八日,他日日便溺在床上,早就沒有面子和裡子了。
一開始前幾日赦大老爺還羞憤欲死的,後來幹脆破罐子破摔,在秋桐、秋香給他換衣裳和被褥的時候還拿眼睛一個勁兒盯妙齡丫鬟的雙峰和肥臀,真是死性不改。
當時沈千針說了一通醫理,眾人也聽不明白,只有寶玉從旁點頭。
然後沈千針忍住了翻白眼的慾望解釋了一遍:“他原先過的日子太糜爛,底子早就被被掏空了,又不好用猛藥,只能將養著。”又對一旁候著態度恭敬的馮大夫說:“你來,我教你一套針法,每日給他紮針,口齒還能靈便起來,但是想要下地走……你們還得另請高明。”
講真,沈千針的一席話,叫榮國府裡好多人都覺得天朗氣清起來:他們也實在怕極了賈赦闖禍的能力,如今既然賈赦性命無礙了,日後還能再好轉一點,將他供起來好吃好喝好好伺候,也算是仁至義盡啦!
以上是邢氏、王熙鳳以及二房一眾人等的想法。
賈母和賈璉雖然還有些失望,但是捫心自問,並不是沒有暗自鬆了一口氣的。
插一句題外話,八月初三送走沈千針,臨別的時候,寶玉說了石呆子如今的情況,倒是叫沈千針很感興趣:“行,我記下了,回頭叫茯苓去看看。不過……”
寶玉抬眼詢問何意。
“算了,沒啥,總歸就是你也好好當差吧……咳,真後悔被你的人參和靈芝騙來京城,現在想走了走不了!”沈千針悻悻地說,“好好當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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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回玄武湖的小舟上。
眼見賈璉愣神,寶玉親自開啟了食盒,一股子香味撲鼻而來:“璉二哥真的不嘗嘗麼?”
“啊?哦哦!”
一片十三香藕片入口,賈璉這樣只吃過最簡單的一些作料的古人就被這複雜而美妙的味道征服了:難怪薛家表弟吃得根本停不下來,還連吃帶拿!
眼見賈璉沉迷十三香藕片無法自拔,寶玉微微一笑:“璉二哥這下子該有信心了吧?只要照著方子做,十三香不是問題,葡萄酒也不是問題。”
【不,寶玉,你不知道,其實不只是我,很多人都對你有莫名的信心。因為不論你想做什麼,聽上去有多荒唐且不可思議,最後好像都能如願。我只是對我自己不太有信心,渾渾噩噩二十多年,自以為是人精,卻發現根本就沒勘破名利場中的殘酷真相。】賈璉也笑了笑,少了幾分風流倜儻,多了幾分沉悶苦澀:“寶玉你說得自然都是對的。”
寶玉皺眉:賈璉這邊是被大棒子敲太狠了?要是就這樣的心理素質,那可沒啥搞頭。罷了,畢竟他才二十五,不好要求他家境大變之後還沒心沒肺的傻樂,又不是人人都像薛蟠那麼呆氣、粗神經的……
天晚回府,從小舟出來,便有一同靠岸的畫舫,上頭鶯鶯燕燕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更有膽大的直接調情:“好俊俏的公子,可願來與奴家飲一杯?”
賈璉知道,這些花娘並不是沖著自己發浪,而是寶玉。只要有寶玉在的地方,珠玉在前,旁人皆是瓦礫。
若是從前,賈璉定是要蠱惑寶玉去的。可是如今,瞧見寶玉面色全無波動的樣子,賈璉不得不承認,這樣有定力的堂弟,也莫怪會比自己優秀這麼多了。
自玄武湖離開,背後是燈火闌珊、鶯歌燕舞,以及受到冷遇的花娘的嬌嗔:“真是個木頭人!”
木頭人二號賈璉坐車,木頭人一號寶玉騎馬,一路無話。
但見街上車水馬龍、天邊彎月如鈎、耳畔絲竹聲響、偶有呢喃飄過,好似過路青樓。
寶玉皺眉:這一段路,不應該這麼紅燈區既視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