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倒是不著急喝酒,許久不見姨媽,讓我先去給姨媽請個安。”
這樣謙遜的態度,叫薛蟠覺得自己那件事兒估計是可以輕易了結,遂諂媚地笑著:“都是自家親戚,不講究這些。”
而寶玉想要請安,不只是因為禮不可廢,還因為此次的事兒,單單和薛蟠本人說是沒有用的,他腦子不夠好使。
到了正廳,薛姨媽和寶釵都在。
薛姨媽見到寶玉來,連連叫婢女上茶,太平猴魁——上好的茶。
寶玉寒暄了兩句,然後就說起正事:“我聽太太說了這事,心下沒底,想著姨媽和表哥在等訊息,還是今日就來說道清楚。姨媽有所不知,這一回腹瀉的將士足有三百多人,事體嚴重,太子殿下親自過問,即便是我也沒辦法把事情壓下去。”
薛家女眷臉就是一白。
“又因為太子殿下經常來府衛巡視,這次是幸運,殿下沒事,若是哪日殿下吃了不幹淨的……恐怕就不是下頭人被送官這麼簡單了。難免沒有人不眼紅薛家皇商的招牌,要是下頭人被收買了,胡亂攀咬,恐怕表哥也危矣。”
“這,這不至於吧?”薛姨媽猶是有幾分不信。
寶玉嘆了一口氣:“若是別人家,自然是不至於這麼嚴重,但是聽聞薛家先前與肅親王頗為親厚,就怕有心人拿這一點來做文章啊。”
薛姨媽是內宅婦人,不太懂前頭的事,但是也曉得,從自己早死的丈夫那時候起,就是肅親王那一邊的。每年送去的孝敬不知凡幾,又有年前蟠兒給寶釵張羅的婚事……於是心裡就信了一大半。
但是薛蟠不是聰明人啊,智商不夠的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還要強辯:“表弟聽的都是訛傳,咱們薛家做買賣,也就是講求處處結個善緣罷了,哪家權貴有個婚喪嫁娶的,咱都會隨份禮,並無特別親厚的。”
寶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微笑著點點頭:“若真是這樣我就放心了。先前太子殿下說有人與他告密,說現在給東宮府衛供菜和米糧的薛家原先有意與肅親王府聯姻,如今恐有二心,還是換了為好。殿下特意來問我這事兒,我倒是懵了,只能回答竟從未聽說過此事。現在想來,既然表哥拍著胸脯這麼說了,那一定就是訛傳。”
訛傳?
薛家三人都在冒冷汗!
這件事!
這件事真的被人捅倒現在的太子殿下面前去了?
薛家人臘月裡是雄心勃勃,正月裡是惶惶度日,好不容易過了小半年,肅親王府的人一直被圈著,進不去也出不來,胡家小少爺也被送到軍營裡打磨去了。這麼久沒聽到風聲,本以為這事是神不知鬼不覺就翻篇了,沒想到今日寶玉居然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
那告密之人到底是誰?有沒有證據?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薛寶釵腦子裡飛快轉過這一些念頭,然後看到媽媽和哥哥的表情就知道:壞了!
寶玉說完之後,發現薛家人的臉色都很奇怪。
然後,他慢慢地轉頭看向薛姨媽:“難道,這事兒是真的?”
寶釵很想捂臉跑開,但是此時媽媽面紅耳赤、哥哥結結巴巴,指望他們說清楚,是不能夠了。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並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這三百腹瀉、嘔吐之人的藥費都由我們薛家出了,另外的需要賠償的款項管事會去與軍需官核對,負責供貨的那些人明早上都會被送去東宮,給殿下和諸將士一個交代。寶玉你看,這樣是否可行?”不然能怎麼辦?和寶玉解釋自己並沒有想要入前皇太孫府麼?然後寶玉這麼回了如今的太子殿下,再接著就是扯皮與實錘?寶釵不敢肯定,當初的事情一點風聲都沒有走漏。最起碼,胡家人就是知情的……
“還有一點,恐怕貴府供貨的差事是保不住了。”從姨媽家到貴府,片刻之內改了稱呼,關系豈止是遠了一層,足可見寶玉心裡頭的不痛快。
薛家三人都聽出來了,可是作為理虧的一方,他們無話可說。
薛蟠真是不甘心啊,這是他砸了好多錢才拿到的差事,不僅僅是賺頭大,更是因為名氣大:能給東宮供東西,可不就是自己這房能幹麼?
但是現在完了完了都完了。
寶玉臨走前,拍了拍薛蟠的肩膀:“薛家表哥還是好自為之吧。”然後又附在他耳邊小小聲說了幾句話,呆霸王聽了之後汗如雨下。
同手同腳的薛蟠走回正廳,就看到唉聲嘆氣的母親和一臉木然的妹妹。
他猶豫著問:“媽,咱們現銀子還有多少?”
“二十幾萬兩吧。怎麼?方才寶玉說了,這簍子,打點也沒甚用處啊。”
“不是,是我得給寶玉表弟送錢去……”薛蟠越說越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