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駐軍的軍醫官弱弱地說:“沈大夫,麻沸散我這裡有。”這可是神醫啊!江南神醫沈千針,活的!十五年前一針紮醒了偏癱的xxx,十二年前將斷骨的xx接骨後如常人無異,八年前還被醇親王尋去給皇後娘娘治病……更不要提鄉野之間流傳的有關生千針醫死人肉白骨的傳說。軍醫見到了沈千針,不亞於是讀書人見到了孔聖人……要不是神醫指了賈大人去幫忙,而且自己等人手上的傷患也需要救治,幾名軍醫肯定已經為了誰去給神醫打下手而掙破頭了。
軍醫給的麻沸散自然不如沈千針特意提煉的效果好,但是如今也沒有可挑剔的餘地了。
寶玉又吩咐二三四更和家丁幾人各自舉著蠟燭,圍著一更站好,這麼一來,亮度也就足夠了。
沈千針雖然沒有消毒這個概念,但是每次上手操作之前也都會以沸水放涼之後洗幹淨手,並以藥燭炙烤針具等等。
一更已經昏迷許久了,根本不能自主吞嚥麻沸散,於是寶玉叫人拿來蘆葦管子,自己半托起一更的腦袋,讓孫雲飛來吹藥……
孫雲飛糾結了一小下下,還是依照賈大人的吩咐辦了,咳咳,雖然管子也有三寸長,不過怎麼感覺還是怪怪的呢?
因為吹藥必須先把麻沸散含在自己嘴裡,吹完一整碗的麻沸散之後,孫雲飛覺得自己也有些暈乎了,幸好退開兩步之後,旁邊的楚沂扶住了他。
“剪開衣裳。”沈千針再次發話。
寶玉依言做了,原本二更想要過來替寶二爺做這事兒的,但是被寶玉製止了:“你舉好蠟燭站在那裡不要動便是。”
“可是……”可是寶二爺,您是爺啊……
“一更的傷是替我受的,這不算什麼。”這,真的不算什麼。
幸好現在是七月裡,夜裡的氣溫也不低,寶玉剪開一更的衣裳,露出他還帶著箭頭的傷口。
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經被先來一步的軍醫處理過了,但是他們幾個都不太敢下手去把傷者胸口的箭頭□□,畢竟誰也不敢保證,□□之後,這個傷者會不會就直接咽氣了……
寶玉在剪衣服的時候,順便摸過了箭頭的位置,應當是卡在肋骨之間,再聽一更的呼吸聲,肺部是無礙的。
沈千針飛速下針膈腧、孔最、郄門、湧泉xue,並對寶玉說:“我說拔哪一根,你就拔哪一根,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知道嗎?”
這四個xue位都是對應血癥的,寶玉是不太清楚其具體功效,但是先前為了弄明白雲穀子給的秘籍,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把身體xue位全部背下來了。
寶玉點點頭,隨即又問:“你有幾成把握?”雖然明知吃了一旬的一更在這十天之內不會惡化得更厲害了,能夠保持如今這樣的狀態,但是沈千針如果沒有把握,後續還是要自己把大還丹拿出來的。
大還丹原先有三顆,這麼多年了,是一粒都沒有用到,若是問寶玉,如此珍貴的東西給身邊的小廝用會不會覺得可惜。寶玉定然是堅決地回答:不會。
因為,靈藥有價,情義無價。
袖箭的箭支穿透力極強,幾乎將一更射了個對穿,但是沈千針在上手摸了一番之後,還是再次贊嘆這個小子的好運氣——箭頭是擦著心髒過去的,恰好又避開了肺部。只能說,閻王暫時沒想要收他。
沈千針卻不知,原本那袖箭是必能要了一更的命的,但是一更有一個開了作弊器金手指的主人,這才從閻王手裡搶回一更的命。
得多虧了上個月為沈千針縫合術做出巨大貢獻的小黃,以及後續給沈提供羊腸免拆線思路的寶玉,更加要感謝的是沈千針無止境的求知慾和說幹就幹的行動力,沒錯,時隔一個月,羊腸線也有了,不然回頭給一更拆線又是一個大難題:切開了再拆麼?
整一個過程很迅速。
因為第一要義就是“快”。快速地取出箭頭,在傷口的血液沒有洇蓋了傷口的時候立即開始縫合。袖箭並不大,這樣的貫通傷其實已經是箭傷中的萬幸了——尤其是倭寇那方並不知有一種箭頭帶血槽,殺傷力更甚。
因為袖箭貫穿了一更,所以必須將他上半身扶著才好操作拔箭事宜。
這時候,孫雲飛不由得擦了一把汗:好在剛才吹藥麻沸散的人是我,現在還有些手腳發軟,輪不到我來扶一更小哥了。真是,這神醫太可怕,面對著他,簡直比戰場上殺人還可怕。
遂扶住一更身子的,是楚沂,他的心理素質明顯比年輕些的孫雲飛要好多了。
沈千針拔出一更胸膛裡的箭頭的時候,難免濺了一些血液在身上,一旁舉著蠟燭的二更等人不自覺地抖了抖身子,被寶玉一個眼神定住。楚沂卻一直是牢牢地扶住一更的肩膀,一點晃動都沒有。
“拔湧泉xue的針。”
寶玉照做。
沈千針眼角撇了一眼寶玉,然後立即收斂心神,將剛才已經穿好線、燻過藥燭的彎頭銀針用鑷子夾起來。因為一更的傷口就是一個小洞,裡頭的縫合根本不能伸手進去。故而鑷子和彎頭的針就是最好的工具了。
這時代,沒有微創手術、甚至連外科手術都被視為邪術,沈千針能夠如此果決地給一更縫合,也是相當有勇氣的。這完全就是憑手感辦事的,眼睛根本就瞧不見裡頭的狀況,外面的人舉著再多的蠟燭都沒用。
寶玉和楚沂想得比較深——沈千針這樣嫻熟的技術,不像是僅僅只在小黃身上試過縫合吧?不過現在這時間,也不是質疑、詢問沈千針的好時機,一更的窟窿還需要人家填補呢。
至於其餘二三四更、家丁和一旁坐著發懵的孫雲飛,就只是長大了嘴巴訝異於神醫高超的技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