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眼見是無可挽回,於是秉著既然都吃虧了,那就不能吃糊塗虧的原則,又說了一句:“那方子也得分吧?”
“分!老二,你今晚就從榮禧堂搬出來,把那院子給我封了,咱們家,沒人住得起一等國公府規制的正院!”
賈政通紅著臉,尷尬地弓著身子應下了。
賈赦雖然達成了大半的目的,但是覺得怎麼就哪兒哪兒不對呢?然後恍然大悟幹脆破罐子破摔:“老祖宗,您當初說方子是我爺爺我老爺他們蒐集的,那豈不是也許不只八張?是不是還有寶玉沒尋出來的呢?”
這就是懷疑當初寶玉發現了方子也沒有全部說出來了。看來因為分家一事勢在必行,賈赦也不怕撕破臉皮了。
賈母心灰意冷:“庫房裡有哪些東西全部是在冊的,古籍字畫也是一樣,什麼書、什麼字、什麼時候得的,具是一清二楚,拓本也有一份。若是你連我也疑,索性現在就帶人去庫房對一遍,看看可少了什麼不曾。”
賈赦搖搖頭:“哪能我一個人幹這事兒啊,還得老二他們家也出一個人呢。”
眾人:這!大老爺是瘋了吧……
…………………………
然後,眾女眷們就懵逼了,怎麼除了鬥雞一樣的大老爺,其他幾個爺們和老祖宗談完之後全都是垂頭喪氣的?那二老爺怎麼就喊人收拾行李了?要出遠門呢?
再一打聽,是老祖宗說要把榮禧堂封起來,二老爺要搬去二太太的院子啦!
怎麼個回事?
然後,老太太說要分家的事兒就傳出來了,這一下子,榮國府鬧哄哄的,連東府的賈珍都特特來過問了此事。
但是賈母輩分高,又堅決分家,而賈赦和賈政也不反對,所以即便賈珍是族長,也只是多勸幾句,“兄弟齊心合力方是家族興旺正道”等等空話。
要說賈政搬到王氏的院子,最高興的人莫過於趙姨娘了吧?咳咳,風月之事,此不言表。
反正榮國府分家,是勢在必行了。
…………………………
寶玉不知道賈赦觸動了老祖宗的哪一根神經,但是他相信老祖宗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極有可能的是,賈赦想析産,然後老祖宗將計就計提分家。
果然,次日賈母悄悄與寶玉說了:“你赦大伯,恐怕是覺得自己攀上了高枝兒,我看他近來進進出出府裡,呼呼喝喝的,很是不同尋常,遂叫人去打聽了。他最與薛家人、東府的賈珍走得很近,薛家人自來都是以東宮馬首是瞻的,賈珍給蓉哥兒娶了東宮秦側妃的族妹,未嘗不是想搭上東宮的路子。我看你這個大伯腦子不清楚了,恐怕是想參合進去,也不知道自己的斤兩。那方子一事,恐怕是瞞不了多久了。寶玉,你給老祖宗說實話,這些方子別人能不能破解了,造出東西來?”
“能破解一小半,但是應當無法理解其中含義,畢竟很多叫法是‘那邊’的。”寶玉老老實實地說。至於‘那邊’指的是天上還是現代,就見仁見智了。然後心道:果然姜還是老的辣。老祖宗當初自己才拿出方子,就叫人重做了一遍庫房的賬冊,所有在冊的古籍字畫全部詳細記載一遍,原來防的就是今朝。自己略輸一籌。
賈母點點頭:“好,咱們府裡頭,孫兒輩有出息的統共就只能是你和你大哥哥了,璉哥兒雖然腦子靈活,但是沒有用在正道上,又有一個拖後腿的老子,只希望日後他們不要泥潭深陷才好。這麼看來,你如今去了江蘇倒是好事情……”當然,再好的事情,自己還是捨不得乖孫孫出遠門的……
所以太初三十九年的新年,榮國府是氣氛詭譎。
一點兒新年新氣象的樣子都沒有,主子們愁著分家之後怎麼分的産業,下人們愁著怎麼樣奔一個更好的前程……端是紛紛擾擾,幸好從前定下的規矩是有條理的,闔府運轉才沒受影響。
正月初五晚,賈母叫來兩房男丁照例和庶出的賈環沒什麼關系),她叫鴛鴦把放著古方的匣子拿出來,從中抽出了口脂和香皂的方子,便是還剩下六張,然後將剩下的六張依次裝進一模一樣的信函裡,將其打亂:“老大,庫房你也底朝天對過一遍了,到底我或者寶玉有沒有藏私你現在明白了?如今你先來挑,不是我說偏心麼?不是擔心寶玉先挑會挑走更得用的麼?如今大家都瞧不見,每一房三張,公平了吧?”
公平!公平!對於賈赦來說這簡直就是喜從天降啊!他早先才放心了老太太有沒有藏私這件事兒,就又開始擔心老太太將偏心貫徹到底,叫二房的人先挑方子呢,那老二豈不是佔著寶玉認識的便利將更賺錢的先挑走了?雖寶玉宣稱自己近來並沒有琢磨透第三張方子,但是賈赦是不是太信的,總覺得舉一反三定是不難吧。所以寶玉肯定藏拙了。)
現在大家都瞧不見,又是自己先動手,那麼是再好不過了。
賈赦正欲動手先拿呢,就被賈母喊了停。
也許是因為幸福來得太過容易了,所以被賈母喊停的賈赦才覺得是肉戲要來了:我就說老祖宗不會這麼便宜我的,果然有後招。
於是他焦急地搓搓手:“老祖宗還有什麼吩咐?”
“確實是有的。明日才是分家的正日子,但是為免方子一事洩露出去,給咱們府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才悄悄在今晚把這事兒給辦了,但凡以後叫我知道誰的嘴巴不牢,讓外人知道了其中事體,就去金陵老家給先祖們守孝吧。”賈母喝了一口茶,茶杯輕輕放在桌面上的聲音都是一清二楚的,可見此刻榮國府幾個男丁們是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然後賈母又說:“我的私房不分、祭田不分、族田不分、其餘莊子、鋪子、庫房裡的東西分作十份,大房五份,二房三份,剩下兩份我拿著,等我百年之後再兩房各一份。你們有意見沒有?”
賈赦一算:那麼公中的財物自己這邊可以分到六成,雖然比別家嫡長子拿到七成或者八成更甚至於九成的要少一些,但是畢竟賈赦自己原來被關愛得少了,現在能拿到大頭竟然也有受寵若驚之感——原先他還以為自己除了爵位什麼都落不著呢。於是他點點頭。
賈政自詡為文化人,更加恥於談家財的,遂也沒有意見。
“那咱們再說說住的地方,榮禧堂已經封起來了,咱們便以此為界限,東邊是老二家的、西邊是老大家的,年後解凍了就動工,把前院兒老二和寶玉的書房挪東邊去,老大的院子建起來;日後寶玉、蘭哥兒成家,便往東北那邊擴,老婆子我還沒死,便先佔著西邊的榮慶堂,等日後老婆子我去了,再說罷。”
這一點,眾人也沒什麼意見。
於是賈母終於說到肉戲了:“這口脂和香皂的方子,一個本是女眷的出息,一個本是公中的出息。現在女眷們中,你們媳婦兒的分紅每個月花想容照舊會送去,三個丫頭的,由我先保管,日後出門子的時候當做她們的私房錢;那香皂的股,就當時我這個老婆子的養老錢,你們有意見沒有?這樣分了家,日後各房嫁娶自主,便也沒有公賬一說了。”
其實賈赦還是有點意見的,因為他不知道需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琢磨出一張方子的內容呢,但是轉念一想,從前沒有香皂方子貼補的時候,府裡不也是這麼過來的麼?再考慮到現在二房日後三丫頭要嫁人、寶玉要娶妻、再過兩年就到了環哥兒、蘭哥兒、苒哥兒、大姐兒……而自己這邊只有二丫頭,要等巧姐兒出嫁還得十多年,怎麼算,分家之後都沒虧……於是賈赦也沒有意見了。
賈母點點頭:“明天族長、族老過來,那便按照這個分吧。珠哥兒,你把契立起來,老大老二簽完字之後,便開始分方子吧。”
賈珠看了長輩們一眼,然後老老實實把方才老祖宗說的分割方式都寫下來——有關方子的內容除外,一式三份,刷刷就寫好了,然後交給兩位老爺簽字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