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回府之後去與老祖宗請安,悄悄說了元春的意思,賈母眉頭一皺:“你做的很對,寶玉年紀還小,先不要與太孫殿下提這事兒,不然倒是顯得我們太輕浮了。”
其實王氏想說,寶玉已經十三了,再過兩年就可以看媳婦兒,不是小孩子了……分明不記得剛才和元春說她弟弟年歲尚小的事兒了。
賈母眼見王氏還是有些意動的樣子,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老二媳婦啊,人是不蠢,就是缺了點遠見。
於是賈母只好把朝廷裡的現狀掰開了說:“如今太子和齊郡王,很有些那個的意思。咱們這樣的人家,往日裡有什麼值得太孫惦記的呢?如今卻是這樣的暗示與招攬,恐怕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也不是那麼容易叫人吞下去的。”
王氏是不懂外頭的事兒,被賈母提點了才發現,自去年起,一些宴會上,每每總有哪幾家的夫人相互別苗頭,現在回想起來,倒好像不是單純的後宅爭鋒了:“哎呦,可是大丫頭她……”她入太孫府這麼多年,自家早就被歸做太孫一派了吧?
賈母嘆了一口氣說:“好歹,明面上皇太孫還沒參與進去。寶玉啊,我寧可他自自在在地搗鼓搗鼓小玩意,練練拳腳,也好過去參與這樣子一個不慎就粉身碎骨的事兒。”
王氏被嚇住了,恨不得立即就再去太孫府和大女兒講清楚其中利害關系。不過理智阻止她這樣冒失的行為,只好想著盡快再去一趟,好把事情說明白了,叫元春不要再對皇太孫提兄弟差使一事。
又過了一個多月,王氏厚著臉皮又往太孫妃小胡氏那裡遞了帖子,然後給含糊著給元春說了,寶玉前程的事兒就先不勞煩太孫殿下了。
元春先時還有些不解,然後看太太眼神閃躲,便是恍然大悟:“太太以為這是我替太孫殿下招攬人麼?可真是叫女兒傷心。女兒確確實實是擔心寶玉日後沒個好前程,才……若是要替殿下招攬人,豈不是大哥哥更合適?”
王氏看女兒眼眶子紅了,連忙說:“大丫頭,你有著身子呢,可不能哭!我這也不是疑你啊。你也曉得,我整日裡就在後宅圍著柴米油鹽打轉,哪裡能想到這麼多?是老祖宗說的……”
元春止住了眼淚珠子,往榻上一歪:“既是老祖宗說的,那此事便作罷了。太太只要曉得,我從來都只有盼著寶玉好的心的,也便是了。”
“你是我肚子裡出來的,我能不知道?”
……
此事便算是揭過去了,回頭皇太孫再說起元春親弟弟的時候,元春只說他年歲還小,且沒有定性,恐怕要是交給他什麼差使,自己還要擔心弟弟會不會壞了太孫殿下的事兒呢。
…………………………
端午前,閩北郡王府和蘇北郡王府完工,沒錯,這意味著歷時兩年多,賈政終於“獨立”完成一項大工程,他覺得自己的白頭發都多了好些。當然,這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因為蘇北郡王砍掉四成的建造預算,叫賈政領著許純安跑了很多地方,就想著怎麼用盡量少的錢採買盡量好的材料,很是把京城及附近的建材原料價格摸個透徹,現在下頭的人等閑沒辦法用比如說“牆灰五十文一擔”實際大約二十文)的報價來騙過賈大人,人家心裡頭清楚著呢!
後遺症便是:賈政如今看到啥房屋、傢俬、擺件,都想著在心裡頭核算一下價格……
日子便是不鹹不淡地過去了,轉眼就是八月,又逢三年一度的選秀年,今次皇室裡頭嗷嗷待哺——哦不,是急需婚配的大好青年正多呢,比如說蘇北郡王、閩北郡王、北靜王等等香餑餑。
去歲薛家人進京,就是說寶釵待選。
原本已故虛銜正五品官嫡女,就在可選與不可選之間,然後薛家人走了東宮的路子把薛寶釵的名字報上去了,只等今年中秋一過,就去宮中參選。
可是八月初,應選秀女的人家名冊出來了,並無金陵薛氏女。
這當初銀子也花了不少、請吃請喝也做了不少,怎麼臨了了出了岔子?
薛姨媽趕緊叫兒子出去打聽,先前收了好處的內侍官在宮外有置了宅院和媳婦兒的,輪休的時候出宮享受一下做老爺的威風,見到來人是薛蟠,皺著眉頭說:“這事兒,可怨不得雜家,誰叫那薛氏女有個兄長犯過事呢,留下案底了,這一回篩選嚴苛得很,叫人給剔出去了。”
薛蟠也曉得,自己這回是把妹妹坑慘了,連忙問內侍官有沒有什麼補救的法子,一邊問,一邊把手上的紅寶鑲翠玉的扳指摘下來往老太監手裡送。
老太監收也不收了:“這事兒,沒戲,另尋法子也沒戲。”齊郡王那邊的人巴不得多找些東宮的毛病呢,抓到一個薛家做典型,又怎麼會輕易鬆口。
垂頭喪氣的薛蟠回到梨香院,把這事兒和薛姨媽一說,薛姨媽就拿手捶打薛蟠:“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討債的?你這樣如何對得起你妹妹!嗚嗚嗚……”
哭鬧的動靜大了,原本在裡頭屋子的薛寶釵自然聽見了,薛蟠看到妹妹走出來,原本還躲閃母親捶打的動作,現在也不避了,耷拉著頭作懺悔狀。
寶釵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論哥哥在外頭怎樣聲名狼藉,總歸對自己和母親還是不錯的,往近了說,要是沒有個哥哥,自己家的産業能保住多少還不好說,恐怕都得被族裡吞了去,自己和媽媽就得仰仗薛家族人的臉色過日子了。
既然事情已經如此了,再責怪哥哥有什麼用呢?
寶釵安撫好了母親,又寬慰了哥哥,倒是叫薛姨媽更加憐愛她、叫薛蟠覺得更對不住妹妹。
至於寶釵自己心裡頭,多少還是有一點遺憾的:空有青雲志,無力借東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