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花想容鋪子開業,寶玉叫小廝一更給武師傅送了兩套口脂給家裡女眷用,武家阿奶雖然口上說:“我都一把年紀了,也不是那山裡頭的老妖精,還用這個玩意兒做甚!嘖嘖,乖乖,這可得百十個錢吧?”但是身體卻很誠實,手裡拿著口脂摩個不停。
“不要錢,是府裡頭寶二爺帶著婆子丫鬟搗鼓出來的,現在府裡的老太君說叫女眷們用這個賺點脂粉錢。這是寶二爺送我的,叫我拿給家裡人使使,也好提提意見。”武三邊喝水邊說。
武家阿奶白了兒子一眼:“我就說,這寶二爺白白嫩嫩好似觀音座下的金童,沒想到手藝這麼好。”
武平皺眉:“阿奶,說人家寶二爺手藝好可不是誇呢。”
“我曉得我曉得,富貴人家麼,覺得做手藝活低下唄,要我說,能有一技之長,活得堂堂正正,哪裡就不如別人了?”要是賈寶玉在此處,當是要與武家阿奶引為知己。
“反正娘你就用著唄。”
武家阿奶還在口嫌體正直,說自己用這麼鮮豔的口脂會不會太輕浮了。
武三心思粗,哪裡懂這些,差點就脫口而出那兩套都給自己媳婦兒得了,幸好他媳婦兒孫秀一個胳膊肘頂了過去把武三的話打斷了,不然恐怕婆婆要給她臉色看。
在後宅和婆婆相處時間比和武三相處時間都要長的孫秀多瞭解自己這個口硬心軟、口是心非的婆婆喲,連忙笑眯眯地說:“哪能啊,這京裡頭水土好,娘看著年輕,才像是四十幾歲的人!”
武家阿奶被捧得高興,雖然也沒昏了頭,但是晚上給灶頭婆子割去做晚飯的肉都比平時寬一寸。
當天晚上在自己屋子裡就悄悄試用了口脂的武家阿奶在心裡頭感嘆:“這東西可真好,我活了五十多年了,從來沒用過這麼好的口脂。”
武家阿爺心說:以前家裡窮的響叮當的,哪裡來錢買這些虛的,再說你一副開山女大王的樣子,我也不曉得老婆子你居然也喜歡這些呀。
武家阿奶試過之後又擦了:“可惜了,這麼樣的好東西,我年輕時候怎麼就沒有呢。”
等後來知道,這花想容的口脂半兩一盒,還有賣一兩的限購顏色,這還有價無市,有的是不差錢的人家開高價說要買。武家阿奶真是恨不得轉手把家裡頭自己房間裡櫃子上的七盒都拿出去賣嘍,好在她強忍住了轉手淨賺七八兩銀子的誘惑,還記得這是榮國府金童小少爺送給她的。
本來麼,賈寶玉於武家阿奶而言,就是長得讓人看見就想抱抱的金童小少爺,結果六月底,兒子武三又往家裡拿了稀罕東西。
武安都十歲了,還是蹦蹦噠噠的,圍著他爹咯吱窩夾著的木匣子說:“爹,這是啥?我聞到奶味兒了,是糖不是?”
“武安我和你說,你那口牙還想不要要了?”武家阿奶兩個手指夾住小孫子的耳朵,只是輕輕扭了扭,就換來小孫子堪比殺豬的慘叫。
乖巧的武貓兒含著大拇指笑眯眯地,也沒被二哥的怪叫嚇到,因為二哥三天兩頭就要這麼叫的。
“就是,臭小子,今天夫子佈置作業寫完了?等你哥哥回來查出你偷懶,看我不給你緊緊皮!”武三沖著小兒子豎起眉毛,又轉頭對他老母親和媳婦兒說,“給,你們收好嘍,別叫皮小子真當糖吃了,那可得壞肚子了。”
“是什麼呀?”武家阿奶其實也聞到淡淡的奶香味了,好像還有一股子薄荷的清涼香味,她伸手開啟兒子擱在桌子上的木匣子,裡頭是十二土黃、六奶白、六瑩綠共二十四塊兒半個巴掌大小的長方形凝脂塊,“這是啥?聞著還怪香的。”
“香皂,這叫香皂,一更說黃色的拿來洗衣裳,綠色白色的洗手洗澡都成,去汙可好使了。”武三給家裡瞪大眼睛的幾人解釋了一遍。
然後他叫在一旁猶自躍躍欲試想要上嘴啃香皂的小兒子去打一盆水來。
武安飛快地端來一盆水,因為跑得急了,身上濺的濕了好幾處。
“小子,穩重點不行嗎?我就不指望你能想人家寶二爺一樣白白嫩嫩好儀態的了,好歹你要是能有你哥哥的一半懂事也行啊!”武家阿奶開口。
殊不知,賈寶玉已經是武安心裡頭最討厭的人了,沒有之一!
武安在一旁癟癟嘴,沒被武家大人注意到,因為武家阿爺第一個被叫來試試香皂的用處。
這麼一試!
武家阿奶哎呦呦地叫起來:“老頭子!我就說你髒!你看看你洗出來的這是啥?還藏手作什麼?叫你小孫子來給你搓搓泥。”
武家阿爺張張嘴:“哪裡就能搓泥了?我中午可是洗過手的呀。”
然而他的意見一貫是沒什麼用的,武安很快就忘記了給他帶來莫大陰影的、別人家的孩子賈寶玉,轉而專心給爺爺搓手,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這好家夥,搓出來肥大的“泥鰍”無數啊!身為兒媳婦的孫秀應該是全家最愛幹淨的人了,見公爹手上搓下來的泥,強忍著作嘔的,免得老人家不好意思。
武家阿奶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彷彿說‘被我抓到了吧,還敢說自己的手幹淨’?
“那老婆子你也來試試麼……”武家阿爺最後只好這麼說了。